晨霧如紗，繚繞在山林之間。云隱赤腳踏過沾滿露水的草地，腳底傳來濕潤泥土的柔軟觸感。她彎腰撥開一片蕨類植物，露出下面幾株剛冒出頭的七葉蓮，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小灰，來看。“她輕聲喚道。

一只毛色灰亮的狐貍從灌木叢中鉆出，靈巧地躍到她身邊，鼻子湊近那幾株草藥嗅了嗅。

“不是給你的。“云隱笑著揉了揉狐貍的腦袋，“這是要給山下張婆婆的，她的風濕痛又犯了。“

小灰不滿地“吱“了一聲，卻還是乖乖蹲坐在一旁，看著她用骨制小刀小心翼翼地挖出草藥，放入腰間藤編的簍子里。

云隱站起身，拍了拍麻布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晨間的采集工作已經完成大半，她轉向溪流方向走去。小灰跟在她身后，時不時停下來嗅探路邊的野花或是追趕一只早起的蝴蝶。

溪水清澈見底，幾塊平坦的石頭被刻意擺放在岸邊淺水處，形成一條踏腳石路。云隱輕盈地跳過石頭，來到對岸一塊突出的平坦巨石前。石面上刻著精細的網格，旁邊放著兩盒圓潤的石子——一盒黑色，一盒白色。

這是她的五子棋盤。

每天這個時候，云隱都會與自己下一局棋。她先執黑，再執白，左右手互搏。這習慣始于三年前，當時她在溪邊發現這塊被水流沖刷得極為平整的石頭，心血來潮刻上了棋盤。

云隱正要落下第一顆黑子，小灰突然豎起耳朵，警惕地轉向西邊的密林方向。

“怎么了？“云隱的手指停在半空。

狐貍發出低沉的警告聲，背毛微微豎起。云隱皺起眉頭，放下棋子，輕手輕腳地向西邊移動。隨著距離縮短，她開始聽到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和金屬碰撞聲。

穿過最后一片灌木，眼前的景象讓她倒吸一口冷氣——五六個身著鎧甲的士兵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其中兩人已經不動了，剩下的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他們穿著的鎧甲上沾滿血跡和泥土，胸前的徽記云隱并不認識。

“禁區...怎么會有人...“云隱喃喃自語，但醫者的本能已經讓她快步走向傷者。

最靠近她的是一名年輕士兵，腹部被長矛刺穿，鮮血不斷涌出，臉色已經慘白。云隱迅速跪下，從腰間小包里取出止血的草藥，揉碎了按在傷口上。

“堅...堅持住。“她輕聲說，同時撕下自己衣擺的一條布料，用力扎緊傷口上方。

士兵痛苦地呻吟著，眼神渙散。云隱環顧四周，發現不遠處有幾株白芨草，正是消炎止血的良藥。她正要起身去采，一個冰冷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別動。“

云隱僵在原地，緩緩轉頭。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手中長劍直指她的咽喉。男子身著比士兵們精致得多的鎧甲，肩披深紫色斗篷，面容剛毅如刀削，一雙鷹目銳利得幾乎能刺穿人心。

“你是誰？為何在此？“男子聲音低沉，充滿威嚴。

云隱直視他的眼睛：“我叫云隱，住在這山里。你的士兵受傷了，我在救他們。“

男子瞇起眼睛，劍尖紋絲不動：“這是王室禁區，平民不得入內。“

“我不知道什么禁區。“云隱平靜地說，“我只知道這些人快死了。“

男子似乎被她的鎮定驚訝到了，劍尖微微下垂。云隱抓住這個機會，迅速起身奔向白芨草，采了幾株又跑回傷者身邊。

“你——“男子剛要發作，卻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

“陛下！叛軍已被擊退，但余部逃往北邊山谷了！“一名騎兵飛奔而來，在男子面前勒馬稟報。

陛下？云隱的手停頓了一下，但很快繼續處理傷口。原來這個人是國王。難怪有如此氣勢。

玄璟——這個國家的統治者——盯著云隱熟練的動作看了片刻，突然下令：“把她帶回去。“

“什么？“云隱猛地抬頭。

“你的醫術不錯。“玄璟冷冷地說，“王室需要這樣的醫師。“

“我不想去王宮。“云隱直截了當地拒絕，“我的家在這里。“

玄璟嘴角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微笑：“你以為我在請求你？“他轉向那名腹部受傷的士兵，“要么跟我走，要么看著他死。你選。“

云隱的手指攥緊了草藥，汁液從指縫間滲出。小灰在她腳邊齜牙低吼，卻被一名士兵用長矛逼退。

“好。“最終她咬著牙說，“但我有條件。“

玄璟挑眉：“你似乎不明白自己的處境。“

“我需要帶上我的藥草和工具。“云隱不為所動，“還有我的狐貍。“

國王盯著她看了良久，突然笑了：“有意思。準了。“他轉身大步離去，丟下一句話：“但別想著逃跑，否則你會看到什么叫真正的殘忍。“

云隱沉默地繼續處理傷員的工作，心卻沉到了谷底。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么，只知道平靜的山林生活，就此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