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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詭異案件

方休的目光,落在那片精心構(gòu)筑的微型世界之上。

白色沙盤,約莫半米見方,在他辦公室角落的地板上。

坐在沙盤對面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穿著熨帖但顏色暗淡的襯衫,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他眼神空洞,盯著沙盤,仿佛那里面藏著某種只有他能看見的幻象。

這是方休今天的第二個病人。

陳默的癥狀,教科書上找不到完美的對應(yīng)條目。焦慮?抑郁?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似乎都沾邊,又似乎都不精準(zhǔn)。

他只記得,三周前第一次見到陳默時,這個人如同一個精密而冰冷的機器人,言語邏輯無可挑剔,情感表達卻幾乎為零。

方休用了整整兩次診療,才撬開了他緊閉的心門,或者說,是讓他同意開口。

“它……又來了。”陳默的聲音響起,“在夢里。它看著我。”

方休沒有立刻回應(yīng)。他只是安靜地看著陳默,觀察著他細(xì)微的肌肉抽動。

這是他慣用的方式,給予病人足夠的空間,讓他們自己打破沉默,或者,在沉默中暴露更多。

沙盤里,原本只是隨意堆砌的幾座灰色石子和一株枯黃的塑料小樹,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刑場?

是的,刑場。

歪歪扭扭的迷你絞刑架矗立在沙丘之上,旁邊散落著幾個代表尸體的微小玩偶,四肢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

“告訴我,陳默,”方休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wěn),“‘它’是誰?或者說,你在夢里看到了什么?”

陳默的身體似乎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骨頭……很多骨頭。白色的,很干凈。它們在動。”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它們在……低語。”

方休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xù)。

他沒有追問“骨頭”是什么,也沒有質(zhì)疑“低語”的內(nèi)容。在心理治療中,有時,讓來訪者自己描繪出他們恐懼的輪廓,本身就是一種釋放。

“它們在說什么?”

“它們說……下一個……是我。”

空氣仿佛凝固了片刻。

方休看著陳默臉上那近乎真實恐懼的表情,心中了然。這不是簡單的焦慮。陳默的潛意識正在構(gòu)建一個極其具體、極其殘酷的意象——被骨頭吞噬,或者說,被某種與骨頭相關(guān)的力量審判。

“你害怕被‘審判’?”方休嘗試著將這種抽象的恐懼具象化。

陳默猛地睜開眼,眼神里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又被那種空洞所取代。“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他低聲說,“我總是做這樣的夢。最近越來越頻繁了。我覺得……不干凈。”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方休沉默了幾秒。他拿起記錄用的筆,在本子上快速劃過幾筆。

不是記錄陳默的話,而是記錄下此刻他觀察到的:陳默在談及“骨頭”和“審判”時,瞳孔的縮放頻率略有異常,呼吸變得淺而急促。

“我們今天的時間快到了,陳默。”方休合上筆記本,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今天就到這里。”

陳默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診療會這么快結(jié)束。他下意識地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站起身,機械地向方休鞠了一躬,然后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咚咚咚。”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治療室里顯得格外突兀。

方休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的診療時間一向固定,且他不喜歡在治療過程中被打擾。他看向門口,示意陳默稍等。

陳默停下腳步,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請進。”方休開口。

門被推開了。

一個身影逆著走廊的光線走了進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她身上那套筆挺的警服,以及肩章上那枚代表警銜的標(biāo)志。然后,是她的臉。

很漂亮。不是那種柔弱的美,而是一種帶著英氣和鋒利感的美。

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一雙眼睛,大而明亮,此刻正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快速掃視著房間。

她的頭發(fā)利落地扎成一個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線條優(yōu)美的頸項。身材高挑勻稱,警服勾勒出姣好的身形,卻又毫無嫵媚之感,只有一種干練的力量感。

“看來我們有客人。陳默,你可以先在這里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他沒有問對方是誰,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驚訝。多年的心理醫(yī)生生涯,讓他習(xí)慣了在任何情況下都保持表面的平靜。

楚瑤——這是她胸牌上寫著的名字,方休在看清她警號旁邊的銘牌時立刻捕捉到了。市刑偵支隊的新調(diào)來的警官。

楚瑤的目光最終定格在方休臉上,她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然后視線轉(zhuǎn)向了房間中央那個沙盤,以及旁邊那個神情漠然的男人。

“方醫(yī)生,”楚瑤的聲音清脆,帶著一種職業(yè)性的冷靜,但步履匆匆間帶起的微風(fēng),還是泄露了她的一絲急迫,“抱歉打擾。我們接到緊急案件,需要您立即協(xié)助。”

方休沒有立刻回應(yīng)。他走到洗手池邊,用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徹底清醒。然后,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穿上。

“案情緊急?”他一邊系著扣子,一邊問道。目光掃過楚瑤腰間別著的手槍套,那黑色的輪廓在純白的警服襯托下,顯得格外醒目。

“是連環(huán)殺人案。”楚瑤的回答簡潔明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感。“手法……非常離奇。我們需要您協(xié)助調(diào)查。”

方休系好最后一顆紐扣,轉(zhuǎn)過身,臉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那種慣有的沉穩(wěn)。“請詳細(xì)說明。”

楚瑤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個證物袋,里面裝著一截……骨頭。

看起來像是人類的骨骼碎片,大約拇指長短,顏色呈現(xiàn)出一種不正常的灰白色,表面異常光滑,仿佛經(jīng)過了某種特殊的處理,但又不是實驗室標(biāo)本那樣的刻意。它被隨意地裝在證物袋里,卻散發(fā)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氣息。

方休的目光落在那截骨頭上,眼神銳利如刀。他伸出手,隔著證物袋,輕輕觸摸了一下。

“觸感很奇特,”楚瑤補充道,“堅硬,但又帶著一絲韌性。法醫(yī)初步檢測,無法判斷來源,也……無法判斷性別和年齡。”

方休抬起頭,看向楚瑤。他的眼神很平靜,但楚瑤卻從中讀到了一種近乎苛刻的審視。

“離奇手法,是指什么?”方休問道。

“受害者,”楚瑤的聲音低沉了一些,“三名死者,都是在毫無反抗痕跡的情況下被發(fā)現(xiàn)。他們的死因,初步判斷是窒息死亡。但是……”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但是,他們的骨骼……幾乎完全消失了。不是腐爛,不是焚燒,就是……憑空消失了。只剩下皮肉和少量無法溶解的組織粘連。”

方休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骨骼消失?

這已經(jīng)超出了普通刑事案件的范疇。

他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依舊面無表情的陳默,又看了一眼楚瑤手中那截詭異的骨頭。

“現(xiàn)場在哪里?”方休問道。

“城郊,廢棄的宏發(fā)水泥廠。”楚瑤回答。

方休點了點頭。“給我十分鐘,處理好我的病人。”

楚瑤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輕易答應(yīng)。她看了一眼手表:“我們時間很緊。”

“十分鐘。”方休重復(fù)道,語氣不容置疑。他走到陳默面前。

陳默依舊呆呆地站著,像是在夢游。

“陳默,”方休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今天的診療就到這里。你的感覺如何?”

陳默茫然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它……還在看著我。”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但似乎比剛才多了那么一點點真實的情感波動。

方休看著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過了足足有半分鐘,他才再次開口:“閉上眼睛。”

陳默順從地閉上了眼。

“想象你站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上,陽光溫暖,微風(fēng)拂面。遠(yuǎn)處有青山綠水,天空湛藍。你現(xiàn)在感覺很安全,很放松。”方休的語調(diào)緩慢而平穩(wěn),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具有催眠的力量。

陳默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下來。

“很好。現(xiàn)在,想象那個刑場,那個絞刑架,那些骨頭……它們很遠(yuǎn),非常遠(yuǎn),遠(yuǎn)到你看不清,也聽不到它們的聲音。它們無法再傷害你。”

方休的聲音持續(xù)著,像是一道溫柔的屏障,將那些恐怖的意象隔絕在外。

“記住這種安全的感覺。把它帶回現(xiàn)實。無論發(fā)生什么,你都可以找到回到這個平靜草地的路。”

幾分鐘后,方休睜開眼。“好了,陳默。你可以走了。記得,按時服藥,有任何不適,隨時聯(lián)系我。”

陳默的身體晃了一下,像是剛從一個漫長的夢中醒來。他深深地看了方休一眼,眼神復(fù)雜,然后默默地轉(zhuǎn)身,離開了辦公室,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漸行漸遠(yuǎn)。

方休目送他離開,然后轉(zhuǎn)向楚瑤。

“走吧,楚警官。”他的語氣溫和,但眼神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注。“帶我去看看那些‘消失’的骨頭。”

楚瑤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僅僅十幾分鐘,他就讓那個看起來極度焦慮、甚至有些詭異的男人平靜了下來。

她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轉(zhuǎn)身率先向門外走去。

視線突然模糊起來,方休正準(zhǔn)備叫住楚瑤,突然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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