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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第一次驅魔
第1章 第一次驅魔
當夏日的西山將最后一縷天光緩緩吞沒,我放下手中鋒利的刻刀,輕輕吹去木屑。一副“鐘馗嫁妹”的木雕,在昏暗中顯露出猙獰而威嚴的輪廓。
“叔兒啊……”炕上女孩一聲虛弱的呼喚,氣若游絲。
“偉杰啊,媽在外面呢!”嫂子隔著門板安慰著,可她的聲音里滿是焦灼和慌亂。她還不時低聲嘟囔著什么,隱約能聽出似乎是在埋怨身旁的哥哥。
我長舒一口氣,胸腔里積壓的濁氣似乎也隨之散去。指尖拈起那管舊毛筆,探進盛著朱砂與雞血的粗瓷碟里。筆尖貪婪地吮吸著粘稠的鮮紅,直至飽脹欲滴。
隨后,雙掌合抱筆桿,筆尖向外,穩穩抵在眉心正中。唇齒微動,無聲的古老口訣在舌尖滾過。念罷,心神凝于一點,手腕懸定,筆鋒如錐,穩穩點向那木雕鐘馗的右眼——
“嗡——!”
指尖觸木的剎那,一聲沉悶的顫鳴仿佛自木雕深處炸開!眼前光影陡然扭曲,那“鐘馗嫁妹”的雕板之上,竟騰起一片模糊晃動的虛影!耳畔,一陣若有若無、悠長詭異的喜樂聲憑空鉆入,不絕如縷。緊接著,一股濃烈刺鼻的硝煙味混雜著焦糊的草木灰氣息,蠻橫地鉆進鼻腔,直沖腦門。
幾乎是同時,不遠處的土炕上,那個氣息奄奄、蜷縮如蝦的女孩,身體猛地一弓,像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拽起!
“哇——!”
她猛地趴在炕沿,大口嘔吐。一灘粘稠、黑綠相間、散發著令人作嘔腥臭的苦水噴涌而出,那難以形容的惡臭瞬間在狹小的屋子里彌漫開來,幾乎凝成實質。
她吐得撕心裂肺,直至嘔出的只剩清亮的涎水,整個人才像被抽去了骨頭,軟軟癱倒。然而,當她再抬起頭,那雙原本渾濁黯淡的眼睛,竟驟然亮起一絲屬于活人的、微弱卻清晰的光彩。
“砰!”
屋外早已焦灼難耐的女人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撞開了緊閉的房門。
“偉杰!你咋樣了?!”她帶著哭腔,幾乎是跌撞著擦過我的身側,撲到炕邊,一把將那虛弱的女兒緊緊摟進懷里。
女人的身后,跟進來一個面色白皙、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他戴著一頂洗得發白的舊式軍帽,帽檐壓得有些低,這裝扮,像極了師傅曾向我描述過的偽滿憲兵。他先是飛快地掃了一眼炕上相擁而泣的母女,眼神復雜難辨,隨后才將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審視,又混雜著如釋重負的疲憊。
“詠武……”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干澀,“…真…真成了?”他頓了頓,目光又飄向炕上的女兒,似乎在確認那煥發的生機不是錯覺。他搓了搓手,臉上擠出一點極不自然的笑容,斟酌著開口:“……那個,一會兒…哥請你喝二兩?咱哥倆…好些年沒坐一塊兒了。”
我站起身,骨骼發出輕微的聲響。搓了搓因用力握刀而指節發白、沾染著木屑和朱砂痕跡的粗糙手指,沒有去看他臉上的神情,只是搖了搖頭。
“不了。”聲音不高,卻沒什么起伏,“老娘還在家等我做飯。你知道她……離不得人。”
屋內的氣氛,因這句話而驟然沉凝了幾分。
……
這一年,我剛滿十八。
這一天,我為我的侄女孫偉杰,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驅邪。
而那個戴著舊軍帽、神情復雜的男人,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哥哥。
他叫孫詠文。
而那刻投入夜色的我卻不知道,隔壁那個破土房內,我那可憐的老娘在土炕上拉下了她人生的最后一泡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