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哥哥。”馬路上一個穿著大紅衣衫的女孩仰起臉，睫毛上沾著細雪，嘴角的梨渦盛著化不開的甜。

“塵露新年快樂。”男孩彎腰替妹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指節(jié)擦過她凍得紅撲撲的鼻尖時，自己先笑出了聲。

“小塵，來搭把手帶你妹妹試衣服！”遠處單元門口，系著藍布圍裙的中年婦女踮腳招了招手，手里還攥著團揉皺的購物清單。

“來了。”男孩應了聲，順手接過母親懷里的羽絨服。他今年十六歲，個子已經躥得比母親高半頭，可此刻被塞了滿手的毛絨衣物，倒像只被裹成粽子的大貓。

“媽你就慣著她吧，我小時候過年可沒這待遇。”男孩把妹妹的外套搭在臂彎，故意板著臉嘟囔。

“你妹妹才六歲，你都十六了還要跟個小娃娃爭？”中年婦女把最后一袋糖瓜塞進后備箱，拍了拍沾著面粉的手，“再說了，你小時候我抱你去外婆家，你尿了我一棉褲的事，忘了？”

“媽！”男孩耳尖發(fā)紅，作勢要去捂母親的嘴，卻被妹妹揪住了衣角。扎著雙馬尾的小丫頭晃了晃身子，像只拽著尾巴的小奶貓：“哥哥壞！明明是你自己說的‘小塵最乖，不跟妹妹搶’！”

“好好好，哥哥錯了。”男孩彎腰把妹妹抱上后座，替她系好安全帶時，瞥見她胸前掛著的銀鎖片——是外婆去年生日時塞給她的，刻著“歲歲平安”四個字，邊角磨得發(fā)亮。

車上暖氣開得足，妹妹蜷在兒童座椅里啃糖瓜，糖渣落了毛衣前襟都是。男孩單手扶著方向盤，余光掃過后視鏡里妹妹發(fā)亮的眼睛，到底沒忍住笑：“再吃兩顆？等下到外婆家該蛀牙了。”

“不要！”妹妹把糖瓜藏進羽絨服口袋，忽然指著窗外喊，“哥哥你看！雪落梅花上了！”

他順著妹妹手指的方向望去，小區(qū)里的老梅樹正綴著星星點點的紅，雪粒落在花瓣上，倒像是有人撒了把碎鉆。

……

“媽你要買多少東西啊？”男孩把車停在外婆家樓下，后備箱已經堆成了小山。他探身去拉妹妹的車門，卻被母親拍了下手背：“急什么？你妹昨兒夜里跟我念叨了八百遍，說今天必須第一個到外婆家。”

“誰要當?shù)谝粋€。”男孩嘴上嫌棄，卻已經蹲下來幫妹妹理圍巾。那是外婆去年親手織的紅圍巾，針腳粗粗拉拉的，邊角還掛著團沒拆干凈的毛線球，妹妹總說這是“全世界最暖的云朵”。此刻毛線球蹭著他手背，癢得他直縮手。

單元門“吱呀”一聲開了，樓道里飄著熟悉的甜香——是外婆煮的紅豆粥，混著灶臺上烤紅薯的焦香。妹妹攥著哥哥的手腕就往樓上跑，棉鞋踩在臺階上“噠噠”響，撞得聲控燈一盞盞亮起來，像串被點亮的星星。

“慢點兒！臺階滑！”母親在后面喊，可轉過樓梯拐角時，自己也忍不住笑。六歲的丫頭片子，辮梢的紅綢子被風掀起，活像只撲棱翅膀的小麻雀，而十六歲的少年跟在后面，明明急得要皺眉，卻還是放慢了腳步。

外婆家的防盜門虛掩著，門縫里漏出暖黃的光。男孩剛要抬腳推門，妹妹突然捂住他的嘴——門內傳來“咔嚓”一聲脆響，是外婆咬核桃的動靜。

“外婆又在偷吃！”妹妹踮著腳尖扒著門沿，眼睛亮晶晶的，“上次她藏的芝麻糖被我發(fā)現(xiàn)，還說‘露露不許告訴小塵’！”

男孩被妹妹逗得低笑，伸手揉亂她的頭發(fā)：“那你還喊我來當‘共犯’？”

“因為哥哥最厲害啦！”妹妹仰起臉，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倒像是落了層星光，“外婆說，哥哥是她的‘小暖爐’，比紅豆粥還暖。”

門內傳來拖沓的腳步聲，外婆舉著半塊核桃仁站在門口，眼角的皺紋堆成了朵菊花：“哎呦我的小祖宗們，快進來快進來！鍋里的紅豆粥都要撲出來了——小塵啊，長這么高了，比去年來的時候又壯實了不少！”

男孩應了聲，順手接過母親手里的東西往廚房搬。妹妹早撲進了外婆懷里，紅圍巾蹭得老人衣襟上都是毛線球，兩個人像兩尾纏在一起的小魚，嘰嘰喳喳說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