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灑在柏油路上，斑駁的光影隨著微風輕輕晃動。林飛站在陽光實驗小學的校門前，深吸一口氣，白襯衫的衣角被晨風微微掀起。他低頭看了看手表——七點二十分，距離教職工晨會還有四十分鐘。

“第一天，加油。“他對著手機黑屏中的自己笑了笑，伸手正了正那條深藍色條紋領帶。

校門口的值周生好奇地打量著這位陌生老師。林飛注意到他們的目光，沖他們眨了眨眼：“早上好，同學們。“

“老師好！“孩子們齊聲回應，其中一個扎馬尾辮的女孩補充道，“您是來實習的老師嗎？“

林飛笑著搖頭：“不，我是正式教師，今天第一天上班?！?

“哇！“孩子們發出驚嘆，馬尾辮女孩眼睛一亮，“您教哪個年級啊？“

這個問題讓林飛的笑容僵了一瞬。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確定。三天前接到錄用通知時，人事處只說讓他今天來報到，具體任教年級和科目都沒明確。

“這個嘛...“他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等晨會結束你們就知道了。“

穿過鋪著紅色方磚的中央大道，林飛按照指示牌找到了教師辦公樓。三樓的數學組辦公室門半掩著，他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沉穩的女聲傳來。

推開門，六張辦公桌整齊排列，靠窗的位置坐著一位約莫五十歲的女教師，正低頭批改作業。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金絲眼鏡后的眼睛銳利地掃視著林飛。

“您好，我是新來的數學老師，林飛?！八⑽⑶飞?，聲音比預想的要緊張。

“張麗華，六年級數學組長?！芭處煼畔录t筆，指了指對面的空位，“你的座位在那里。校長八點要見你，在那之前，先把這些教材熟悉一下?！?

她推過來一摞嶄新的教科書，最上面一本封面上印著《六年級數學(上冊)》。

林飛的心跳突然加速。六年級？他原以為自己會被安排教低年級。大學實習期間，他接觸的都是三四年級的孩子，六年級學生——那已經是準初中生了。

“有什么問題嗎？“張老師注意到他的遲疑。

“沒有，只是...“林飛斟酌著詞句，“我以為會從低年級開始帶起?！?

張麗華輕哼一聲：“校長特別交代，讓你直接帶畢業班。“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林飛一眼，“年輕人，有活力，正好適合那群皮猴子?！?

林飛剛要追問，辦公室門被推開，一位穿著運動服的男老師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張姐，三班那個王小川又...“他的話戛然而止，注意到陌生的林飛，“這位是？“

“新來的林老師，接你們班數學。“張麗華簡短介紹，“林老師，這是體育組劉老師，六年級(3)班副班主任。“

劉老師上下打量林飛，突然咧嘴笑了：“喲，終于有人來拯救我了！林老師，祝你好運！“他拍了拍林飛的肩膀，那力道讓林飛差點踉蹌。

“什么意思？“林飛困惑地問，但劉老師已經抓起桌上的哨子匆匆離開了。

張麗華搖搖頭：“別理他。抓緊時間看教材吧，第一節你就有課?！?

“第一節？“林飛瞪大眼睛，“但我還沒...“

“教師生涯就是這樣，孩子。“張麗華難得露出一絲微笑，“隨時準備投入戰斗?！?

八點整，林飛站在校長室外，手心冒汗。他再次檢查自己的著裝——藏青色西褲，白襯衫，深藍色領帶，黑色皮鞋。為了今天，他特意去商場置辦了這身“教師標準裝備“。

“進來?！耙粋€洪亮的聲音回應了他的敲門。

陽光實驗小學校長趙國棟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濃眉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示意林飛坐下，自己則繼續翻看桌上的文件。

“林飛，22歲，師范大學優秀畢業生，實習期間獲得'最具創新精神'教師稱號?！摆w校長抬頭，目光如炬，“知道我為什么錄用你嗎？“

林飛搖頭，喉結滾動了一下。

“因為你畢業論文里那句話——'教育不是灌輸，而是點燃火焰'?！摆w校長站起身，走到窗前，“我們學校六年級(3)班，需要有人去點燃那把火。“

林飛的心沉了下去。他聽說過這種開場白——通常意味著即將接手一個“特殊“班級。

“原班主任李老師產假，臨時班主任張老師只同意代課一個月?！摆w校長轉過身，“我需要有人接下這個班，直到畢業?！?

“但是校長，我沒有任何班主任經驗...“

“所以才選你?！摆w校長打斷他，“那群孩子已經被各種'經驗'磨得沒了棱角。他們需要新鮮空氣，需要...“他指了指林飛，“需要像你這樣還沒被'教師守則'完全馴化的年輕人?！?

林飛張嘴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校長的話某種程度上刺痛了他——他確實討厭那些刻板的教育方式，這也是他選擇當老師的原因。

“六年級(3)班，45個學生，數學平均分年級倒數第一，但奧數競賽拿了兩個二等獎?！摆w校長遞過一份班級資料，“矛盾的綜合體，是不是？“

林飛快速瀏覽著資料，一個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王小川？“

“啊，我們的'小天才'。“趙校長苦笑，“數學可以考滿分，也可以讓老師想辭職。你剛才應該聽劉老師提到了?！?

林飛突然明白了劉老師那句“祝你好運“的含義。

“校長，我...“

“九點十分，第一節就是你的數學課?！摆w校長看了看手表，“還有一小時準備。順便說，從今天起，你是六(3)班班主任了?！?

林飛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什么？我以為只是數學課...“

“計劃有變?！摆w校長攤手，“張老師家里有急事，請長假了。你是唯一的選擇?！?

走出校長室時，林飛的雙腿像灌了鉛。班主任。六年級。第一天。這幾個詞在他腦海中瘋狂旋轉。

“怎么樣？“張麗華在走廊攔住他，難得顯出一絲關切。

“我成了六(3)班班主任?！傲诛w干巴巴地說。

張麗華的表情變得復雜：“那祝你好運了。順便提醒你，王小川上周剛把前班主任氣哭?！?

“謝謝提醒。“林飛苦笑，“還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嗎？“

“三班不全是惡魔?！皬堺惾A猶豫了一下，“有幾個孩子確實...特別。但大部分只是普通學生，被那幾個'刺頭'帶著跑而已?！?

林飛深吸一口氣：“我該怎么做？“

“做你自己?！皬堺惾A出乎意料地說，“那群孩子能嗅到虛偽的氣息。如果你裝模作樣，他們會在第一天就把你生吞活剝?！?

八點五十分，林飛站在六年級教師辦公室的鏡子前，最后一次整理領帶。辦公桌上攤著數學課本和教師用書，他只來得及粗略瀏覽了第一單元。

“林老師？“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林飛轉身，看見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年輕女教師。

“我是六(3)班語文老師，陳雨晴?！芭⑽⑿χ哌M來，“校長讓我來給你帶路，順便介紹一下班級情況?！?

林飛感激地點點頭：“太感謝了。說實話，我有點...“

“緊張？“陳雨晴了然一笑，“我第一次帶班時，手抖得連點名冊都拿不穩。不過六(3)班確實...呃，比較活躍。“

“活躍？“林飛挑眉。

“就是...“陳雨晴壓低聲音，“去年他們氣走了兩個實習老師，把教務處主任的假發扯下來過，還在科學課上制造了一場小型爆炸。“

林飛停下腳步：“等等，爆炸？“

“別擔心，只是小蘇打和醋的反應?！瓣愑昵邕B忙解釋，“不過校長辦公室的窗戶確實需要更換了?！?

六年級教室在三樓西側。遠遠地，林飛就聽到嘈雜的說笑聲。當他們轉過走廊拐角時，聲音戛然而止——顯然有“哨兵“在放風。

“準備好了嗎？“陳雨晴小聲問。

林飛深吸一口氣，突然解開領帶，塞進褲兜，又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在陳雨晴驚訝的目光中，他咧嘴一笑：“現在準備好了?！?

教室門被推開，45雙眼睛齊刷刷看向林飛。他走上講臺，目光掃過每一張面孔——有好奇的，有挑釁的，更多的是觀望的。

“同學們好?！傲诛w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我是林飛，你們的新班主任兼數學老師。“

教室里一片寂靜，后排幾個男生交換著眼色。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傲诛w突然笑了，“'又來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鳥，看我們怎么收拾他'，對不對？“

幾個學生忍不住笑出聲，氣氛稍微松動。

“猜猜怎么著？“林飛跳坐到講臺邊緣，這個動作讓所有學生瞪大眼睛——從沒有老師敢在他們面前這么隨意，“我也是這么想的。'天啊，六年級，還是全校聞名的六(3)班，我死定了'?！?

教室里響起零星的笑聲。

“所以，“林飛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我們做個交易吧。你們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后，你們還是覺得我是個糟糕的老師，我就主動申請調班。怎么樣？“

這個提議顯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學生們面面相覷，一個戴眼鏡的瘦小男孩舉起手：“林老師，你說真的？“

“一言既出...“林飛做了個拉鉤的手勢，“駟馬難追。“

“那如果一個月后我們喜歡你呢？“一個扎著兩條小辮的女孩問。

林飛眨眨眼：“那你們就得認真聽我的數學課，至少保證期中考試平均分提高五分。“

“五分！“教室里頓時炸開了鍋，“不可能！““我們上次月考才68分！“

林飛等喧鬧聲平息，才緩緩開口：“看來有人數學確實需要加強。從68到73，只需要每人多對兩道選擇題而已。“他拿起花名冊，“現在，讓我們互相認識一下。我叫到名字的同學，請站起來，告訴我你的一個特點——可以是愛好，特長，甚至是你討厭的東西?！?

點名開始，林飛刻意放慢節奏，給每個學生充分的表達時間。當叫到“王小川“時，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男孩懶洋洋地站起來，他留著寸頭，眼睛亮得驚人。

“我討厭虛偽的人。“王小川直視林飛，“特別是那種假裝很酷的老師?！?

教室里瞬間安靜得能聽見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陳雨晴在角落倒吸一口冷氣。

林飛面不改色，反而笑了：“巧了，我也討厭虛偽。所以我們可以達成共識——如果我開始裝模作樣，你有權當面指出來?！八D了頓，“不過作為交換，如果我指出你在數學課上的不當行為，你也不能抵賴。“

王小川瞇起眼睛，似乎在評估這個提議。最終，他微微點頭，坐下了。

點名繼續，但林飛能感覺到，整個班級的氛圍已經悄然改變。當第一節下課鈴響起時，甚至有學生主動問他下節課的內容。

“怎么樣？“回辦公室的路上，陳雨晴忍不住問。

林飛松了松領口：“比想象中順利。不過...“他回頭看了眼六年級(3)班的教室，幾個男生正聚在窗口對他指指點點，“真正的挑戰還沒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