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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來自宇宙最深處

##來自宇宙最深處

>人類在柯伊伯帶發現一個漂流瓶。

>瓶內紙條寫著“42”——《銀河系漫游指南》中宇宙的終極答案。

>科學家們欣喜若狂,確信接觸了高等文明。

>當探測器靠近時,瓶子突然釋放出引力波,撕裂空間。

>眾人驚覺:宇宙本身在拒絕人類理解答案。

>漂流瓶墜入新生黑洞前,瓶底標簽顯出小字:

>“答案正確,提問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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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空,在柯伊伯帶邊緣,向來是宇宙最沉默的守夜人。它吞噬一切聲響,只留下永恒、純粹的寂靜,以及冰冷到足以凍結靈魂的黑暗。在這片連星光都顯得吝嗇的荒蕪之地,“晨曦號”科考船如同一粒被遺忘的塵埃,在絕對的虛無中漂浮。船體上凝結的冰霜,在僅有的導航燈映照下,閃爍著幽藍而微弱的光,像垂死者最后的一口呼吸。

船橋內,空氣卻凝滯得如同固體。中央全息投影屏上,一個微小的、毫不起眼的亮點,固執地懸浮在代表柯伊伯帶天體2014 MU69的復雜引力模型邊緣。它太安靜了,安靜得詭異,安靜得與周遭狂暴的引力舞蹈格格不入。

“引力擾動……消失了?”卡佳·沃洛諾娃副船長率先打破了死寂,她緊盯著自己控制臺上的讀數,銳利的灰藍色眼睛里滿是難以置信的疲憊。她的聲音在絕對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像一顆石子投入了深不見底的寒潭。“就在……十分鐘前。徹底歸于背景噪音水平。”她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線,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金屬臺面,發出細微的噠噠聲,像倒計時的秒針。

船長伊萊亞斯·肖緩緩抬起眼瞼,目光從導航星圖上移開,投向那個孤懸在黑暗中的亮點。那光芒微弱,卻像一根針,深深刺入他布滿血絲的眼球。連續幾十個小時高強度監控帶來的疲憊沉甸甸地壓在肩頭,幾乎要將他壓垮。他揉了揉深陷的眼窩,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幽靈’目標……終于停下了?”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干澀。這個被臨時命名為“幽靈”的不速之客,以違反所有物理定律的方式突然出現在柯伊伯帶外圍,又毫無征兆地停下,像一場精心編排的惡作劇,嘲弄著人類所有的認知。

“是的,船長。”卡佳確認道,指尖在控制面板上飛快地滑動,調出最新的觀測數據流,“相對速度歸零。位置穩定在預定坐標點,距離我們……約一萬公里。”她頓了頓,似乎在消化這個荒謬的事實,“它就像……拋錨了。”

“拋錨?”主科學官陳雅各布的聲音從通訊頻道里傳來,帶著一絲因極度興奮而難以抑制的顫抖。他顯然一直在線路那頭屏息凝神地關注著。“在柯伊伯帶?一個沒有推進器、沒有質量特征、甚至沒有明顯熱輻射的‘東西’?”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透出研究者面對未知時特有的狂熱,“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發現!肖!我們必須抓住它!必須靠近!必須知道它是什么!”

肖船長沉默著。全息圖上那點微光,在他眼中放大,扭曲,仿佛變成了一個冰冷而充滿惡意的眼睛。直覺,一種在深空航行中無數次救過他性命的直覺,正發出尖銳的警報。那并非對物理威脅的恐懼,而是某種更深層、更原始的東西——一種面對完全超出理解范疇的存在時,源自靈魂深處的顫栗。那光點背后,是比柯伊伯帶的黑暗更令人窒息的未知深淵。

“卡佳,”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凝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凍土里艱難地拔出來,“啟動一級警戒。非必要艙室進入休眠狀態。所有傳感器,全部功率,聚焦目標。”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循環系統的金屬氣味涌入肺部,暫時壓下了那陣心悸。“主推進器預熱。我們……靠近看看。”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艦橋里每一張緊張而疲憊的臉,“記住,我們看到的每一幀畫面,聽到的每一個字節數據,都可能改寫人類的歷史。也可能……”他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只是用力握緊了指揮椅冰冷的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晨曦號”龐大的船體在深空中極其輕微地調整著姿態。船尾幽藍色的離子推進器無聲地亮起,穩定地噴射出淡藍色的光焰,如同巨獸在黑暗中睜開了冰冷的眼眸。飛船開始朝著那個孤懸在黑暗中的光點,小心翼翼地滑行過去。每一步推進,都像是在布滿無形蛛網的深淵上行走。船體內部,輕微的嗡鳴聲仿佛也染上了緊張的節奏,那是生命維持系統、重力發生器在極限監控下運行的背景音。一萬公里的距離,在宇宙尺度上微不足道,但在肖船長緊繃的神經感知里,卻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隨著距離的飛速縮短,光學傳感器終于捕捉到了目標清晰的影像,并同步放大到中央主屏幕上。

艦橋里,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隨即是死一樣的沉寂。

那根本不是什么想象中的星際飛船殘骸,也不是奇特的小行星碎片。它靜靜地懸浮在冰冷的虛空中,姿態安然得近乎荒謬。

一個瓶子。

一個看起來極其普通的玻璃瓶。形狀是那種地球上隨處可見的細頸舊式酒瓶,瓶身微微泛著一種歲月沉積的黃綠色澤。瓶口被某種類似軟木塞的深色物質嚴嚴實實地封住。瓶子里,隱約可見一張卷起來的、泛黃的紙條。

它就那樣存在著,無視了物理定律,無視了柯伊伯帶零下兩百多度的酷寒,無視了周圍狂暴的微隕石流和引力潮汐。它只是一個瓶子,一個本該出現在海邊沙灘或古董店櫥窗里的瓶子,此刻卻詭異地漂浮在太陽系冰冷荒涼的最邊緣,漂浮在人類科技所能抵達的前哨站之外。

絕對的死寂籠罩著艦橋。卡佳的指尖懸停在控制臺上,微微顫抖著。陳雅各布在通訊頻道里急促地喘息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出一串無意義的喉音。連肖船長那巖石般的意志,此刻也出現了一絲裂痕。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瓶子,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冰冷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一路爬升。

“這……”卡佳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探測器……沒出錯?”

“所有傳感器交叉驗證,”陳雅各布的聲音帶著夢囈般的恍惚,卻又透出科學家本能的精確,“光譜分析……紅外……微波背景輻射成像……物質成分……我的天……”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初步掃描顯示……它就是玻璃!二氧化硅為主!普通的硅酸鹽玻璃!瓶塞……像是處理過的某種植物纖維!里面的紙……植物纖維紙漿!上帝啊,這不可能!在絕對零度附近,普通玻璃早就應該粉碎成量子塵埃了!”

普通的玻璃?普通的軟木塞?普通的紙?這些構成日常生活的平凡物質,此刻出現在柯伊伯帶的虛空里,其詭異程度,遠超任何想象出來的外星造物。這違背了熱力學,違背了材料科學,違背了所有關于宇宙環境的基本認知。它像一個冰冷而巨大的玩笑,嘲弄著人類引以為傲的科學大廈。

“船長?”卡佳看向肖,聲音里帶著詢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肖的目光依舊死死鎖在屏幕上那個散發著幽微光暈的瓶子上。那點微光,此刻在他眼中卻比任何恒星都要刺目,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冰冷審視。荒謬感如同粘稠的瀝青,包裹著心臟,沉重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然而,在那令人窒息的荒謬和恐懼之下,另一種更加強烈的火焰,一種屬于探索者本能的、近乎偏執的渴望,正頑強地燃燒起來。

“放出‘探針者’。”肖的聲音斬釘截鐵,打破了艦橋的死寂,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用盡全力敲打出來的,“機械臂準備。我們……把它帶進來。”

“晨曦號”腹部的艙門無聲滑開。一艘碟形的小型探測機器人——“探針者”——如同謹慎的深海魚類,被輕柔地彈射出來。它尾部亮起幾盞微弱的定位燈,在絕對的黑幕中勾勒出自己渺小的輪廓,然后緩慢、穩定地朝著那個懸浮的瓶子滑去。

艦橋內,時間仿佛被拉長了。只有探測機器人傳回的數據流,在輔助屏幕上無聲地滾動。距離:500米……200米……100米……

“探針者”伸出了它纖細而精密的機械臂,前端的多功能夾具像昆蟲的口器般張開。艦橋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卡佳的手指懸在緊急回收指令的按鈕上方,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機械臂前端的夾具,如同最溫柔的情人,輕輕地、穩穩地,合攏了。

沒有爆炸,沒有力場排斥,沒有任何想象中的防御機制啟動。

那個在柯伊伯帶邊緣虛空懸浮的、荒謬絕倫的玻璃瓶,就這樣被冰冷的金屬手指牢牢地、安靜地夾住了。

“抓取……成功。”卡佳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釋然,以及更深的茫然。

“牽引回收開始。”陳雅各布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充滿了迫不及待的興奮和緊張。

“探針者”拖著它捕獲的、價值難以估量的“宇宙漂流瓶”,開始緩緩地、謹慎地返回母船。那場景無比怪異:一個代表著人類尖端科技的探測器,小心翼翼地牽引著一個本該出現在舊貨攤上的玻璃瓶,在無垠的星海背景中移動。

“晨曦號”特級生物隔離實驗室的核心區域,此刻被一種近乎宗教儀式的肅穆和壓抑的緊張所籠罩。空氣凈化系統發出低沉而恒定的嗡鳴,像是為即將揭曉的秘密敲打的沉悶鼓點。超純氣流無聲地卷過每一寸空間,帶走可能存在的任何一絲污染。冰冷的無影燈將慘白的光線均勻地潑灑在中央那個巨大的透明隔離艙上,如同祭壇上唯一的神龕。

艙內,那個來自柯伊伯帶深空的漂流瓶,靜靜地躺在非接觸式懸浮平臺上。它看起來如此平凡,瓶身的黃綠色澤在強光下顯得有些渾濁,瓶口的深色軟木塞嚴絲合縫。然而,它周圍的空間,卻因多重場力掃描光束的不斷交織而微微扭曲,仿佛連光都在畏懼著它,試圖繞道而行。各種尖端探測器的探頭如同警惕的毒蛇,從艙壁四周無聲地延伸出來,小心翼翼地指向它,卻又保持著絕對安全的距離。光譜儀、分子成像儀、引力微擾探測器……無數道無形的“視線”穿透隔離艙壁,貪婪地舔舐著瓶子表面的每一個分子,試圖從這不可思議的平凡中榨取出哪怕一絲一毫的不凡。

陳雅各布站在主觀察窗前,鼻尖幾乎要貼到冰冷的超強化玻璃上。他臉上戴著特制的增強現實分析目鏡,鏡片上瀑布般流淌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數據流:元素豐度、同位素比例、分子鍵能、空間曲率畸變……每一組數據都在尖叫著同一個結論——普通!普通得令人絕望!玻璃的成分與地球19世紀中葉某個玻璃工坊的制品高度吻合;軟木塞的植物纖維結構清晰可辨,甚至能分析出它曾生長在類似地中海氣候的區域;瓶身內部的真空度……完美得如同剛剛在實驗室里制備出來,隔絕了數十億年宇宙深空的冰冷和輻射。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陳雅各布喃喃自語,聲音干澀沙啞,像是砂紙摩擦著金屬。他身后的年輕助手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手指在控制臺上無意識地蜷縮著,仿佛隨時準備啟動最高級別的隔離警報。

“結構分析完成度98.7%。”助手的聲音帶著一種虛脫般的無力感,“未發現任何未知元素,未發現任何異常能量場,未發現任何微觀或宏觀尺度的非經典力學結構……船長,它……它就像是從地球上某個閣樓里翻出來的舊瓶子,然后被人用無法理解的方式,瞬間扔到了柯伊伯帶。”助手抬起頭,看向旁邊沉默的肖船長,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一種信仰崩塌后的茫然。

肖船長雙手抱臂,像一尊花崗巖雕像般矗立在觀察窗前。隔離艙慘白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深刻的陰影,讓他眼窩顯得更深,目光更加銳利。他死死盯著那個瓶子,確切地說,是盯著瓶子里那張卷曲的、泛黃的紙條。那紙條像一只沉睡的蛹,封存著來自宇宙深淵的秘密。瓶子越是平凡,這張紙條的存在就越是刺眼,越是散發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自然感。

“雅各布,”肖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像重錘敲在緊繃的鼓面上,“那張紙。我們必須看到上面的內容。”

陳雅各布猛地一震,仿佛從數據流構成的噩夢中驚醒。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翻騰的荒謬感和那越來越濃重的不安。“是……船長。”他轉向控制臺,手指因為激動和緊張而微微顫抖。“啟動‘微光’系統。非接觸式光譜掃描,聚焦瓶內介質。”

隔離艙內,一道極其纖細、幾乎肉眼不可見的淡紫色光束,從一個高精度探頭尖端射出。這道光束并非用于破壞,而是精妙地模擬出特定頻率的電磁振蕩,如同最輕柔的羽毛,拂過那張卷曲的紙張。光束掃描之處,紙張的微觀結構信息被高速捕捉、解析。

主觀察屏上,旁邊一個次級窗口瞬間亮起。掃描數據經過超級計算機的瘋狂運算,開始飛速構建圖像。紙張的纖維紋理、墨跡的滲透深度、甚至卷曲紙張邊緣細微的毛刺……都以驚人的清晰度一點點呈現出來。

構建過程異常緩慢,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艦橋的通訊頻道里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似乎消失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鎖住那個正在生成的圖像窗口。

終于,圖像構建完成。

一張清晰的、放大的紙條影像,占據了整個屏幕。

紙張是那種廉價的手工毛邊紙,泛著陳舊的黃色。上面的字跡,是用一種暗褐色的、類似墨水的物質書寫的。那字跡歪歪扭扭,稚拙得如同孩童的涂鴉,又帶著一種無法模仿的、源自時間深處的古意。

只有兩個字符。

阿拉伯數字:4和 2。

“42”。

時間在那一刻被凍結了。隔離實驗室里只剩下凈化系統低沉的嗡鳴,單調地敲打著凝固的空氣。

陳雅各布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變得比隔離艙的燈光還要慘白。他的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兩個簡單到極致的數字,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幾秒鐘前那身為科學家的嚴謹和狂熱,如同被重錘擊碎的玻璃,片片剝落,只剩下純粹的、赤裸的驚駭。

“四……四十二?”他身后的助手失聲叫了出來,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充滿了孩童般的困惑和巨大的迷茫,“這……這算什么?坐標?日期?密碼?還是……一個玩笑?”他求助似的看向陳雅各布,又看向肖船長,仿佛希望有人能立刻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驅散這令人窒息的詭異。

陳雅各布沒有回答。他像是被那兩個字吸走了魂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下意識地扶住了冰冷的控制臺邊緣。他的目光沒有離開屏幕,瞳孔深處卻仿佛有風暴在匯聚,那是認知被徹底顛覆后的混亂漩渦。他猛地抬手,狠狠扯下了臉上沉重的增強現實目鏡,鏡片后露出的雙眼布滿血絲,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亢奮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不是玩笑……”他的聲音嘶啞,像是砂輪在摩擦銹鐵,每一個字都帶著靈魂深處的戰栗,“是答案!宇宙的終極答案!”他猛地轉向肖船長,眼神灼熱得像是要燃燒起來,“船長!是它!道格拉斯·亞當斯!《銀河系漫游指南》!超級計算機‘深思’耗費七百五十萬年計算出來的,關于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終極答案!就是‘42’!”他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激動,“我們找到了!不是小說!是真實的!高等文明!他們知道了!他們證明了!他們用這種方式……回應了我們!”他揮舞著手臂,指向那個平凡的玻璃瓶,仿佛在朝圣,“這個瓶子!它來自宇宙的源頭!來自一切法則的制定者!我們接觸到了……神跡!”

艦橋的通訊頻道里死寂一片,只有陳雅各布激動到破音的余波在回蕩。卡佳副船長在艦橋那頭看著同步傳回的影像和數據,臉上血色盡失,一只手緊緊捂住了嘴。其他船員的表情凝固在震驚和茫然之間。

肖船長依舊像一尊沉默的礁石,矗立在驚濤駭浪的核心。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深陷的眼睛,銳利得如同淬火的冰錐,穿透了觀察窗,穿透了隔離艙,死死釘在那個瓶子上。陳雅各布狂熱的話語,如同火星濺落在冰面,激不起他眼底一絲波瀾。他看到的不是神跡,而是深淵。一個瓶子,一張寫著“42”的紙條,從宇宙最荒涼最不可能的地方憑空出現,完美地契合了一個地球科幻作家的著名梗?這巧合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像一張精心編織的、充滿惡意的蛛網。

“神跡?”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冰冷,像寒鐵刮過冰面,瞬間壓下了陳雅各布激動的余音,“雅各布博士,冷靜。”他的目光掃過科學家因激動而扭曲的臉,“一個寫著‘42’的瓶子出現在柯伊伯帶,恰好對應了一本科幻小說里的虛構答案。這只能說明一件事:要么我們集體陷入了某種高維度的幻覺,要么……”他頓了頓,每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那個‘高等文明’,它對我們的了解,深入骨髓。它知道我們的文化,知道我們的幻想,甚至知道我們面對終極問題時的……天真渴望。”他微微瞇起眼睛,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瓶子,看到了其背后某個龐大無匹、冰冷戲謔的存在,“它在‘回應’我們?不。它更像是在……‘投喂’。”

肖的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陳雅各布臉上的狂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寒意和茫然。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邏輯鏈條在肖船長冰冷的審視下脆弱得不堪一擊。是啊,這“神跡”太“貼心”了,貼心得像一個量身定做的陷阱。

“船長……”卡佳的聲音從艦橋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探針者’已就位,等待下一步指令。是否……進行接觸式采樣?”她指的是隔離艙內,那個懸停在瓶子旁邊的微型機械臂,它的前端探針正閃爍著微弱的待機藍光。

沉默再次降臨。實驗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肖船長身上。陳雅各布的眼神復雜,既有被點破后的恐懼,又殘留著對真相的貪婪渴望。助手緊張得手指關節發白。

肖的目光在屏幕上那個平凡得刺眼的瓶子,和旁邊放大的“42”字跡之間緩緩移動。那稚拙的數字,此刻在他眼中卻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誘惑力。它像一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明知打開后可能是毀滅,卻依舊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放在控制臺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內心深處,那個屬于探索者、屬于父親的聲音在瘋狂吶喊——答案!就在眼前!為了這個答案,人類跋涉了多少光年?他的女兒艾米莉蒼白的小臉在記憶深處一閃而過,那雙渴望活下去的眼睛……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帶來一陣銳痛,也暫時壓下了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矛盾。

“批準。”肖的聲音斬釘截鐵,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探針者’,執行接觸程序。目標:瓶內紙張邊緣,進行微量物質提取分析。記住,最微小的接觸!”

指令如同閃電般傳遞下去。

隔離艙內,懸停在瓶子旁邊的微型機械臂——“探針者”的精細分支——頂端那根比發絲還要纖細的納米探針尖端,亮起一點微不可查的幽藍光芒。它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調整著角度,在超級計算機的引導下,極其緩慢、極其謹慎地,朝著懸浮瓶子的瓶身內部,那張卷曲紙張的、最不起眼的一個毛糙邊緣,探了過去。

十萬公里。一萬公里。一千公里……距離在冰冷的數字顯示上無情地縮減。那根探針,凝聚著人類科技尖端的造物,在多重場力穩定器的精確約束下,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探針尖端距離那張泛黃的、寫著“42”的紙張邊緣,只剩下最后幾微米。實驗室里,連空氣凈化系統的嗡鳴都仿佛被凍結了。陳雅各布屏住了呼吸,身體前傾,幾乎要撲到觀察窗上。肖船長緊抿著唇,下頜線繃得像刀鋒。卡佳在艦橋死死盯著同步畫面,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就在探針的尖端,即將以原子級別的精度觸碰到紙張纖維的億萬分之一秒——

瓶子,動了。

不是被外力推動的移動。是它自身,毫無征兆地、極其輕微地震顫了一下。

嗡……

一聲低沉到幾乎無法聽聞、卻又仿佛直接作用于靈魂深處的嗡鳴,毫無征兆地從隔離艙的核心爆發出來!那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聲音,更像是空間結構本身發出的痛苦呻吟!伴隨著這聲嗡鳴,瓶子周圍原本穩定的多重場力掃描光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倒影,瞬間劇烈地扭曲、破碎!懸浮平臺周圍的空間,肉眼可見地蕩漾起一圈圈詭異的、水波般的漣漪!

“警報!警報!”刺耳的電子合成音如同喪鐘般驟然炸響,撕破了實驗室的凝固空氣,“檢測到異常引力波動!源點:隔離目標!等級:指數級攀升!超越閾值!超越閾值!”

主屏幕上的數據流瞬間被刺目的鮮紅色警報信息洪流淹沒!

轟!!!

隔離艙內,那個平凡無奇的玻璃瓶,在沒有任何外力觸碰的情況下,轟然炸裂!

沒有火光,沒有碎片飛濺。瓶身如同最脆弱的幻影,瞬間化為億萬顆比塵埃還要微小的、閃爍著奇異冷光的粒子流!那張寫著“42”的紙條,在粒子流中安然無恙,卻詭異地懸浮在粒子流的中心,像風暴的風眼!

與此同時,一股無法形容、沛莫能御的力量,以紙條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爆發開來!

那不是爆炸的沖擊波,也不是能量的宣泄。

是空間的崩塌!

隔離艙那號稱能抵御小型核爆的超強化透明艙壁,在接觸到這股無形力量的瞬間,沒有發出任何撞擊聲,沒有出現裂紋。它就像被投入強酸的冰塊,無聲無息地、詭異地向內“塌陷”下去!構成艙壁的物質仿佛失去了存在的根基,直接瓦解、消失,被那股力量貪婪地吞噬!

“空間結構瓦解!”助手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徹底的絕望,“力場約束失效!物理法則……失效了!”

“快撤!!!”肖船長目眥欲裂,對著通訊頻道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他親眼看到,那股無形的毀滅洪流,如同貪婪的黑色潮水,正沿著被吞噬的隔離艙缺口,洶涌地向外蔓延!所過之處,實驗室堅固的合金墻壁、復雜的管線、精密的探測器……一切物質都如同沙堡般無聲地坍塌、湮滅,連一絲煙塵都沒有留下!

毀滅的浪潮無聲咆哮,吞噬著路徑上的一切。堅固的合金如同融化的蠟油般塌陷、消失。精密的探測器在接觸到那無形邊緣的瞬間,便分解為最原始的粒子流,連悲鳴都來不及發出。這股力量貪婪地蔓延,目標明確——實驗室厚重的多層防護門!

“晨曦號”的警報系統已經徹底瘋狂,尖銳到撕裂耳膜的蜂鳴聲在每一條通道、每一個艙室中回蕩,血紅色的警示燈將冰冷的金屬艙壁染成一片絕望的赤紅。整艘巨艦在無形的偉力下發出痛苦的呻吟,龍骨在呻吟,結構在哀嚎。

“所有非核心區域!立即切斷能源!物理隔離!快!”肖船長的咆哮通過艦內廣播炸響,每一個字都帶著撕裂喉嚨的血腥味。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主屏幕上那個被標記為“異常引力源”的、瘋狂膨脹的猩紅光斑。光斑的中心,那張寫著“42”的紙條,正散發著無法理解的、令人心悸的幽光。

“主引擎!最大推力!脫離!脫離!”卡佳副船長的聲音在艦橋響起,帶著哭腔和極致的冷靜。她的手指在控制臺上化為一片殘影,輸入著最高權限的緊急規避指令。

船尾,巨大的離子推進陣列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眼藍白色光焰!狂暴的推力將“晨曦號”龐大的身軀狠狠向前推去!艦體發出不堪重負的金屬扭曲聲,仿佛隨時會被自身的力量撕裂。船體內部,沒來得及固定的物品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向艙壁,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和碎裂聲。

就在“晨曦號”剛剛獲得一絲脫離動力的瞬間——

啵!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臟驟停的異響,并非來自外部,而是仿佛源自宇宙本身的呻吟。主屏幕上的景象驟然扭曲、拉長。

實驗室區域,連同那扇正被空間湮滅力量啃噬的多層防護門,以及其后方的一大段船體結構,如同被一只無形的、無法想象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捏!

空間本身,被撕裂了!

一個漆黑到無法形容的點,在原來實驗室的位置驟然出現。那并非尋常意義上的黑暗,而是一種“無”,一種連光的概念都被徹底抹除的絕對虛無!它出現的瞬間,周圍的空間就像脆弱的玻璃一樣,被它自身的引力強行拉扯、扭曲、撕裂!被撕裂的空間碎片,如同被黑洞吸引的星塵,瘋狂地旋轉著,被拖拽著涌向那個絕對黑暗的點!

一個微型黑洞!

它誕生了!以那張寫著“42”的紙條為核心,在人類飛船的腹心,在剛剛被撕裂的空間傷口上,狂暴地誕生了!

恐怖的引力瞬間攫住了整艘“晨曦號”!剛剛獲得一點推力的巨艦,如同陷入粘稠瀝青的飛蟲,所有掙扎都變得徒勞。船體發出令人牙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解體的金屬哀鳴。艦橋內,刺耳的過載警報和結構應力警報如同垂死的哀嚎,響成一片。巨大的慣性力將所有人死死壓在座椅上,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變得無比艱難。控制臺上,無數屏幕瘋狂閃爍,然后大片大片地熄滅、爆出火花。應急燈忽明忽滅,將人們絕望扭曲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

“不……不……”陳雅各布被壓在座椅里,嘴角因為巨大的過載而溢出血絲,他失神地望著主屏幕。屏幕上,那個剛剛誕生的、還在瘋狂吞噬空間碎片和船體殘骸的微型黑洞,正貪婪地拉扯著那張懸浮在毀滅風暴中心的紙條。紙條在狂暴的引力旋渦中劇烈地翻卷、飄蕩,卻始終沒有被撕碎,那張寫著“42”的字跡,在黑洞視界邊緣幽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清晰,如同一個冰冷而巨大的嘲諷。

“引擎……失效!矢量推進器……失去響應!”卡佳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窒息般的絕望。她面前的屏幕一片血紅,代表著飛船姿態和推力的數據全部歸零。

“晨曦號”如同被蛛網捕獲的巨獸,正被那黑洞無可抗拒的引力,一點點拖向那吞噬一切的深淵!船體在巨大的潮汐力撕扯下,發出更加凄厲的呻吟,外部裝甲板開始扭曲、變形、剝落,被無形的巨口撕碎、吞噬。死亡的陰影,冰冷而沉重地覆蓋了每一個人。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深淵中,就在那張寫著“42”的紙條即將被黑洞的視界徹底吞沒的最后一剎那——

肖船長布滿血絲、幾乎被過載壓力壓爆的眼球,猛地捕捉到了!

在紙條劇烈翻卷的背面,在它即將被永恒黑暗吞噬的瞬間,一點極其微弱的、之前從未顯現過的痕跡,在黑洞邊緣那詭異扭曲的光線下,極其短暫地顯露了出來。

那不是數字。

是幾個更小的、同樣歪歪扭扭、如同孩童隨手刻畫的字符。它們隱藏在“42”的巨大陰影下,此刻在毀滅的終焉之光中,才終于昭示了自身的存在。

肖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

紙條被黑洞的視界徹底吞噬,消失在永恒的絕對黑暗之中。

那個微型黑洞,在吞噬了紙條和最后一點船體殘骸后,似乎耗盡了誕生的動能,引力奇點驟然向內坍縮!

啵!

又是一聲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異響。

黑洞……消失了。

連同它周圍被撕裂的空間傷口一起,如同從未出現過。只留下“晨曦號”船體上一個巨大、丑陋、邊緣參差不齊、仿佛被巨獸啃噬過的可怕空洞。空洞的邊緣,殘留的金屬扭曲、融化、凝固,呈現出一種被極端力量蹂躪后的猙獰形態。冰冷的宇宙射線毫無阻礙地涌入船艙。

警報聲不知何時停歇了。艦橋內一片死寂,只有船體結構在失去黑洞引力后緩慢回彈發出的、令人心悸的嘎吱聲。應急燈的光芒在彌漫的煙霧和飛散的塵埃中忽明忽滅,勾勒出劫后余生的人們呆滯而驚恐的臉龐。

“它……走了?”一個年輕船員帶著哭腔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恍惚。

肖船長依舊被巨大的慣性力死死壓在指揮椅上,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金屬粉塵的味道。他沒有理會船員的問話,布滿血絲的雙眼失焦般地望著主屏幕。屏幕上,只剩下飛船外部傳感器拍攝到的、那片剛剛吞噬了“答案”的、冰冷而空洞的宇宙黑暗。

他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反復咀嚼著、確認著在紙條墜入黑暗前,他用盡全部意志力捕捉到的那幾個微小字符。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深深燙在他的靈魂之上:

“答案正確。提問錯誤。”

冰冷、死寂的真空,重新擁抱了傷痕累累的“晨曦號”。船體那個巨大的撕裂創口,像一張無聲吶喊的嘴,暴露在柯伊伯帶永恒的酷寒和輻射之下。應急燈慘白的光線在彌漫的金屬粉塵和煙霧中艱難地穿透,勾勒出艦橋內如同墳場般的景象。控制臺大部分屏幕已經熄滅,剩下的幾塊也布滿了雪花和跳動的錯誤代碼。空氣里彌漫著臭氧的焦糊味、熔斷金屬的刺鼻氣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肖船長掙扎著,用顫抖的手指解開了身上勒得生疼的安全帶。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牽扯著被巨大過載力擠壓過的肌肉和骨骼,帶來鉆心的疼痛。他扶著冰冷的、布滿裂紋的控制臺邊緣,艱難地站起身。視野有些模糊,耳朵里還殘留著尖銳的蜂鳴。他環顧四周。

卡佳副船長癱在座椅里,臉色煞白如紙,額頭上有一道被飛濺碎片劃破的血痕,鮮血正緩緩流下,在她蒼白的臉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紅痕。她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陳雅各布的情況更糟。他歪倒在座椅旁的地板上,蜷縮著身體,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他的增強現實目鏡早已碎裂,鏡片劃破了眉骨,鮮血糊了半張臉。但比傷口更觸目驚心的是他的眼睛——那里面沒有了科學家的狂熱,沒有了面對未知的探索光芒,只剩下一種被徹底掏空后的、深不見底的茫然和恐懼。他雙手死死抓著自己的頭發,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隨著嗚咽劇烈地抽搐著。那張寫著“42”的紙條,那來自宇宙深處的“答案”,連同那毀滅性的空間撕裂和黑洞誕生,已經徹底碾碎了他畢生構筑的科學信仰。他像個迷失在暴風雪中的孩子,除了本能的顫抖和嗚咽,再無其他。

其他幸存下來的船員,有的呆若木雞,有的在低聲啜泣,有的則手忙腳亂地試圖撲滅控制臺上零星的火花。劫后余生的慶幸,被更龐大、更冰冷的絕望所取代。他們剛剛目睹了物理法則的崩潰,目睹了空間本身的撕裂,目睹了人類科技在宇宙偉力面前如同兒戲般被碾碎。那個瓶子,那個“42”,不是恩賜,而是詛咒。

肖船長蹣跚地走到主觀察窗前。窗外,是永恒不變的、冰冷死寂的宇宙深空。那片剛剛吞噬了漂流瓶和微型黑洞的區域,此刻空無一物,仿佛一切瘋狂都未曾發生。只有船體猙獰的創口和內部彌漫的死亡氣息,是那場噩夢存在的唯一證據。

他的目光投向那片虛無,焦點卻落在了更遠、更深的黑暗之中。紙條墜入黑洞前閃現的那行小字,如同用燒紅的烙鐵刻印在他的視網膜上,灼燒著他的神經:

“答案正確。提問錯誤。”

答案正確?什么答案?那個被無數科幻迷調侃的“42”?它正確在哪里?關于生命?關于宇宙?關于一切?

提問錯誤?人類到底問了什么?他們何時向宇宙提出了那個終極問題?是通過射電望遠鏡發送的信號?還是人類文明誕生本身,就是一種無意識的、錯誤的提問?

寒意,比柯伊伯帶的真空更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凍結了他的血液。他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感覺不到飛船的傾斜,只感覺到一種渺小到極致的無力感。人類,或許根本無權去詢問那個終極答案。他們的存在,他們的認知,他們理解世界的方式,從一開始就……錯了?像一個懵懂的孩童,向深邃的星空拋出了一個錯誤的問題,卻意外地得到了一個正確的、但足以毀滅自身的答案?

“船長……”卡佳虛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和深不見底的恐懼,“我們……我們該怎么辦?”她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腿軟而再次跌坐回去。

肖沒有回頭。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億萬光年的黑暗,看到了那個漂流瓶墜落的方向——那宇宙最深、最冷的虛無之地。那不是一個物品的消失點,更像是一個冰冷意志的源頭,一個對人類僭越的最終裁決。

他緩緩抬起手,顫抖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胸前制服內袋的位置。隔著厚厚的布料,他能感覺到里面那張小小的、已經有些磨損的全息照片——艾米莉燦爛的笑臉。為了女兒,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希望,他把船帶到了這里,帶到了毀滅的邊緣。他尋求答案,卻引來了毀滅。

“啟動……全船緊急狀態協議。”肖的聲音響起,低沉、沙啞,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死寂的平靜,“優先修復維生系統……穩定船體結構……統計傷亡……”他的話語是標準流程,是船長的職責,但每一個字都空洞得沒有靈魂。

他的目光依舊凝固在窗外的黑暗深處。那黑暗仿佛有了生命,如同冰冷的潮水,從那個被撕裂的創口,從飛船的每一個縫隙,無聲無息地滲透進來,包裹住他,包裹住整艘“晨曦號”,包裹住每一個幸存者的靈魂。

“然后……”肖的聲音頓住了,過了許久,才如同囈語般,吐出最后幾個字,“……等待。”

等待什么?救援?在這太陽系最荒涼的邊緣?等待下一次毀滅?還是等待那個冰冷意志的下一個……“啟示”?

他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像一尊被遺棄在宇宙墳場中的石像。窗外,絕對的黑暗永恒地凝視著他。那黑暗深處,仿佛有無數的眼睛,冰冷、漠然,注視著這只僥幸逃脫、卻已迷失方向的殘破方舟。艦橋破損的角落,一塊僥幸未被黑洞波及的輔助屏幕上,一行微小的、代表飛船主計時器的綠色數字,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悄然跳動了一下:

\[倒計時:未知\]

版權:創世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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