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鉆入鼻腔時，林昭言的意識正漂浮在冰冷的液態氮表層。解剖臺金屬邊緣硌著她的肩胛骨，右眼睫毛能感受到手術刀尖折射的冷光——那枚寒光閃閃的柳葉刀正懸在距瞳孔三點二毫米的位置，只要胸腔再起伏半公分，眼球就會像破掉的溏心蛋般迸裂。

無影燈在天花板投下慘白光圈，將瓷磚墻上的血痕照得如同新鮮的油彩。林昭言轉動眼球，鏡中倒影里的解剖室突然多出道人影——穿玄色織金蟒袍的男子斜倚在標本柜旁，三指寬的玉扳指碾過她學生證上的一寸照，指甲蓋刮過“臨床醫學院“的燙金字樣時，發出指甲劃玻璃的尖銳聲響。

“2032年 9月 17日，下午 3點 14分。“男子捻起染血的紗布擦拭玉扳指，聲音里像摻著碎冰，“你丈夫顧延川會在這間教室的三號解剖臺旁，因肺癌晚期引發的大出血死亡。“他指尖劃過墻面蛛網般的血紋，那些暗紅痕跡竟隨著他的動作亮起微光，“那時你正給他削蘋果，水果刀會掉在他濺滿血的白大褂上。“

林昭言的后槽牙狠狠咬住舌尖，鐵銹味在口腔蔓延。她想尖叫，聲帶卻像被無形的線勒緊。男子踱步到她面前，墨色衣擺掃過解剖臺邊緣的金屬掛鉤，發出一串清脆的碰撞聲。他掌心向上攤開，羊脂白玉般的手心里躺著張泛著血絲的羊皮紙，紙頁邊緣用類似血管的筋絡繡著扭曲花紋。

“生死契。“男子用玉扳指敲了敲羊皮紙，“簽了它，顧延川的死亡坐標將被重置。“他忽然貼近她的耳畔，溫熱的呼吸帶著龍涎香，與解剖室的腐臭形成詭異對比，“作為交換，你要替我去七個時空裂隙收集碎片。“

羊皮紙自動懸浮到林昭言眼前，纖細的血線從紙頁滲出，在她指尖凝成墨色筆尖。當筆尖觸及皮膚的剎那，劇烈的灼痛感從眉心炸開——無數破碎畫面如玻璃碴般涌入腦海：顧延川在市立醫院籃球場投出三分球的瞬間，觀眾席突然騰起藍色火焰；煙蒂滾落在木地板上，火星像活物般竄上看臺，將綠色座椅燒成焦炭；而她穿著白大褂站在起火的體育館中央，掌心托著枚正在碎裂的金色星核。

“他的靈魂碎片散落在不同時空。“男子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悠遠，“你每收集一片，就能多看一段他的過往。“

林昭言盯著羊皮紙上逐漸浮現的蠅頭小楷，契約內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入她的皮膚。當最后一個字消失時，她右眼瞳孔突然綻開暗金色的六芒星紋路，紋路邊緣流轉著細密的血線，如同精密的齒輪開始轉動。

“第一站，1998年。“男子指尖輕點她眉心的六芒星，林昭言的視野瞬間被刺目的白光吞噬，“找到帶著青銅哨子的少年，別讓他在雨夜吹哨。“

解剖室的景象開始崩塌，碎瓷片般的光影中，她看見男子舉起她的學生證輕輕搖晃，照片上的自己正對著她露出詭譎的微笑。液態氮的寒意再次包裹全身時，她聽見金屬掛鉤上的手術鉗發出清脆的墜落聲，如同倒計時的鐘擺。1998年的空氣裹著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時，林昭言正趴在圣德中學天臺的鐵絲網上。生銹的欄桿硌得她肋骨生疼，遠處操場飄來帶著露水的青草香，與記憶中消毒水的氣味激烈沖撞。

“新同學，擋路了。“

棒球帽檐擦過她耳尖，轉學生陸燼單手撐著水泥臺躍上天臺邊緣。他校服拉鏈敞到第三顆紐扣，鎖骨處貼著創可貼，后頸隱約露出半截青銅色的哨子鏈。林昭言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哨子紋路與契約紙上的血管繡紋如出一轍。

廣播突然發出刺耳電流聲，女聲機械地重復：“里世界入口已開啟，本輪游戲身份：平民/狼/神。存活至黎明者，可帶走任意一人記憶。“

陸燼嚼著薄荷糖的動作頓住，糖塊在他齒間發出細碎的爆裂聲。他忽然抓住林昭言手腕，掌心溫度燙得驚人：“別去音樂教室，尤其當有人吹哨……“

話音未落，整棟教學樓開始震顫。林昭言被拽著跌進走廊時，發現所有教室門牌都變成了血紅色。三年二班的門縫滲出暗紅液體，門牌數字如活物般蠕動，最終定格成倒寫的“32“。

“新來的？“消毒水氣息混著檀香襲來，校醫謝無涯倚在醫務室門口。他白大褂下擺沾著可疑的暗斑，指尖纏繞的絲線正牽動著走廊盡頭的傀儡。那傀儡穿著值周生制服，胸牌上“沈璃“的名字被劃滿紅叉。

林昭言剛要開口，廣播突然爆發出尖利的哨音。陸燼猛地拽住她沖向樓梯間，背后傳來謝無涯帶著笑意的警告：“狼要開始捕獵了，小朋友。“

他們撞開頂樓鐵門時，暴雨傾盆而下。陸燼扯下脖頸間的青銅哨子，金屬表面布滿細密的裂痕：“找到吹哨人，否則整層時空都會被獻祭。“他忽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帶著冰碴的鮮血，“尤其是當月亮變成血色……“

林昭言的六芒星紋路突然發燙。她順著契約的灼痛望向操場，看見穿旗袍的女人正抱著琵琶走向體育館。女人轉身的瞬間，面容竟與解剖室里的玄衣男子重疊了七分。

“躲開！“陸燼將她撲倒在地。原本站立的位置，三根銀針釘入水泥地，針尾系著的絲線還在微微顫動。謝無涯從陰影中走出，傀儡沈璃正用縫線縫合他的右眼眼眶，針腳穿過眼皮時帶出暗紅血珠。

“顧校長要是知道你這么亂跑……“謝無涯的絲線突然纏住林昭言腳踝，將她倒吊著提起。陸燼的匕首斬斷絲線瞬間，林昭言瞥見他后頸的契約紋路正在發亮——那紋路竟與她的六芒星構成完整的星圖。

暴雨中傳來悠長的哨音。林昭言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記憶碎片如潮水涌來：某個穿風衣的男人在暴雨夜將青銅哨子塞進她掌心，自己卻被銀針釘在教堂十字架上；謝無涯的絲線穿透沈璃的咽喉時，少女瞳孔里映出的正是此刻的血月。

“閉眼！“陸燼將她拽進化學實驗室。試劑柜突然全部彈開，裝著福爾馬林的玻璃罐接連墜地。浸泡在液體中的頭顱們睜開眼睛，嘴唇翕動著唱起童謠，歌詞里嵌著林昭言的身份證號。

當第六個玻璃罐碎裂時，林昭言終于看清頭顱的面容——那分明是她自己。不同年齡段的“林昭言“在液體中浮沉，最年輕的那個舉起生銹的解剖刀，刀尖指向窗外。

暴雨中的體育館亮起幽藍火光。林昭言撞開門的剎那，看見穿籃球服的顧延川正站在火場中央。他轉身的瞬間，胸口的校徽突然變成燃燒的十字架，而童謠聲在此刻達到高潮，所有頭顱的尖叫匯聚成同一句話：

“吹哨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