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姜明蘇醒。

扶著粗糙的樹皮站起身時，某種異樣的熟悉感突然襲來。

掌心觸摸到的每道樹紋都仿佛舊相識，林間穿梭的風聲像是故人的低語。

恍惚間，他看見自己年少時赤腳跑過溪澗，看見壯年時在祭壇前主持儀式，甚至看見垂暮的自己拄著拐杖在林中徘徊。

“炎華。”這個名字脫口而出時，記憶如退潮般迅速消散。

姜明猛地按住太陽穴，那些畫面碎成千萬片鏡屑——祭祀長老的記憶竟如此支離破碎，就像本被蟲蛀的古籍，只剩殘章斷頁。

眉心的脹痛越來越劇烈。

姜明蹲在樹杈上干嘔，卻只吐出幾口酸水。

與炎瑪那次清晰連貫的夢境不同，這次記憶的接收就像被強行灌入一鍋沸水，燙得他渾身不舒服。

稍微恢復過來后，姜明雙手攀住樹干，輕巧地滑落地面。

他繼續前行，按照祭祀長老的記憶，避開可能存在的危險處。

片刻之后，姜明找到一個簡陋的木屋，從祭祀長老的記憶碎片中，他知道這個是宗門一些弟子獵取魂環時歇腳用的地點。

木屋的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驚起屋檐下一只蜘蛛。

姜明皺眉揮開面前的灰塵，指尖卻在門框內側觸到幾道凹凸——那是三道并排的刻痕，深淺不一。

他怔了怔，突然明白這是炎華當年用指甲留下的記號。

他盤腿坐在落滿灰塵的土炕上，閉眼，緩緩入靜。

姜明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再次置身于那片純白的夢境空間。

眼前懸浮的榜單散發著淡淡微光，素絹上三行墨字如游魚般浮動。他伸手觸碰榜單，指尖傳來絲綢的涼意。

第二行和第三行字跡明顯比上次更加清晰。

當他的手指點在第三行時，墨跡如滴入清水般暈染開來，逐漸形成兩個名字。

想來一個是戴沐玄，另一個就是楊二郎了。

姜明眉頭微松，看來那顆石珠確實起到了媒介作用。

兩個名字都呈現灰暗狀態。

姜明推測戴沐玄可能還在恢復期，而少年此刻應該剛剛起床。

想到少年發現能入夢時的表情，他嘴角不自覺揚起。但很快收斂心神，將注意力轉回正事。

手指移向第二行字跡。在“炎瑪”之后，果然新增了“炎華”二字——那位火豹宗祭祀長老的名字。

墨色比炎瑪的名字要淺一些，邊緣還有些模糊。

當指尖觸及“炎華”時，異變突生。

墨跡炸開成無數碎片，在素絹上瘋狂流轉。但這些記憶畫面中，有近半都被濃重的黑色覆蓋，剩下的部分也扭曲變形，像是被火焰炙烤過的膠片。

最終，所有畫面同時凝固，繼而如沙粒般消散。

素絹上只留下兩幅相對完整的記憶片段。這與炎瑪那次清晰連貫的記憶形成鮮明對比，姜明不禁皺眉沉思。

他回憶起之前的推測：或許只有特定條件下死亡的人，記憶才會被榜單吸收。而且記憶的完整度似乎與死者生前的狀態有關。

“缺少對比素材。”他嘆息一聲，隨即抬頭看向展開的榜單，那兩幅相對完整的記憶片段才是他最關心的。

姜明的指尖剛觸及榜單，純白霧氣突然沸騰。

眼前的景象如被打翻的顏料般扭曲變幻——猩紅的地毯上，三十六具尸體呈放射狀排列，每具尸體的喉間都有一道精準的刀傷。

高聳的穹頂垂下十二盞青銅燈，跳動的火光照得那些死不瞑目的臉龐忽明忽暗。

炎華手中的長刀還在滴血，刀身映出殿首老者枯樹皮般的臉。

老人紫黑色的指甲輕叩骷髏扶手，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三十六個候選者的魂力，現在都在你刀上了。”

“做的不錯，炎華，我們火豹宗就是講弱肉強食。殺死了所有祭祀長老的候選者，你就是唯一的繼承人。”

“明日，你將成為真正的祭祀長老。現在，給你一些獎勵，好好享受吧。”

黑衣侍從們幽靈般出現，他們擦拭地板的動作整齊得可怕。當最后一塊血漬消失時，檀木地板突然滲出琥珀色的液體，轉眼就凝成薄薄一層香膏。

十個赤足女子從帷幔后轉出，腳踝金鈴的脆響竟與尚未停止的滴血聲完美合拍。

他們環繞著炎華，開始跳一種古老的舞蹈。

最前面的女子戴著半透面紗，腰肢扭動時露出臍間的火豹紋身。當她解開發簪的瞬間，姜明突然發現——這些女子的瞳孔都是詭異的豎瞳，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貓科動物般的幽光。

慢慢地，在炎華的視角里，十名女子的衣物逐漸褪去，隨后的他的衣物也被柔軟的手一件件去除。

“記住，這才是真正的火豹之禮……”

姜明猛地別過臉干咳，切斷記憶連接。

咳咳，采陰補陽的老把戲，怪不得老的這么快，還是有原因的。

歪著頭想了下。

隨后狗狗祟祟的指尖搓了搓，夢境藏書閣最隱蔽的角落憑空多出本燙金典籍。

書封上暗紅紋路隱約組成交纏的豹形。

隨后點向另一段記憶。

還是那位老者和炎華。

一股濃郁的香料味傳來，九尾熾焰豹雕像的瞳孔中跳動著真實的火焰，將祭祀臺照得如同白晝。

炎華跪著，老者枯槁的手掌按在炎華頭頂時，發出烙鐵灼肉般的“滋滋”聲，少年后頸瞬間浮現出豹形烙印。

“我們這些祭祀如果武魂不契合熾焰大人，那就終生不能附加魂環。”

“雖然不能修煉魂力，但我們也有自己的修煉。”

“你的資質不是很好，但足以入門。注意了，我將傳授給你宗門秘傳火云決。”

炎華身體抖了抖，沒敢接話。

周圍仿佛更加安靜了下來，老者緩緩開口，其他人聽不到任何聲音，但在炎華腦海里卻是如同熾焰豹咆哮一般。

這一段畫面持續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在那些看似重復的口訣里，藏著只有魂力震蕩才能傳遞的隱秘韻律。

臺下的香爐青煙扭曲成豹形，仿佛在演示魂力運行軌跡。

如果沒有魂力震蕩引導，就算得到口訣也無法看懂真正的含義。

周圍的云氣潰散，恢復原狀。

當記憶消散時，姜明手中已多了本燙金冊子。封面上“火云決”三字如燃燒的炭火，指尖觸碰時還能感受到余溫。

他心念微動，純白霧氣凝結成古樸書架，檀木紋理間隱約有火星閃爍。

上面原本的東西消失不見，然后，空空落落的書架上面又多出了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