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被人掀翻了天河，劈頭蓋臉砸在送餐箱的防水布上。林秋的指節(jié)捏得泛白，電動車在積水中劃出的水花足有半人高，儀表盤上的電量警示燈紅得刺目——距離系統(tǒng)規(guī)定的配送時間，只剩十三分鐘。安全帽的塑料邊沿早已變形，漏下的雨水順著下巴砸在褪色的工裝上，后頸處貼著的殘玉碎片硌得生疼，那是三天前在拆遷區(qū)瓦礫堆里撿到的，當時它正嵌在半截石碑的裂痕中，泛著詭異的青灰色熒光。

云頂酒店的霓虹招牌在雨幕中忽明忽暗，旋轉門前的迎賓傘像一排猩紅的血口，保安抱著臂靠在門柱上，對講機的電流聲混著嗤笑飄過來：“23號訂單，送外賣的，落湯雞似的。”林秋數(shù)著門牌號，突然聽見身后傳來汽車引擎的低吟，黑色勞斯萊斯碾過水洼，泥點飛濺在他的褲管上。

保溫箱里的日料拼盤用冰袋裹著，訂單備注欄的“刺身需現(xiàn)切”讓他多等了二十分鐘。手機在防水袋里震動，客戶的最新語音帶著電流雜音：“超時一分鐘，老子讓你整個站點都吃不了兜著走——”話尾被刺耳的忙音切斷，林秋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忽然間，牛津皮鞋的鞋尖從側后方勾住他的鞋底。

“砰——”保溫箱摔在地上的聲響蓋過雨聲，冰鮮澳龍滑出真空包裝，觸須在積水中徒勞地擺動，黑松露滾進下水道時，林秋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車窗降下一半，王少杰的鱷魚皮皮鞋碾在半片鰻魚刺上，鞋面的血珠混著雨水滴落：“林秋，當年圖書館監(jiān)控壞了真是可惜，不然全校都該看看學霸怎么偷獎學金申請表。”

四年前的場景突然在腦海中閃回：學生會辦公室的落地窗外飄著初雪，他攥著打印機吐出的貧困生申請表，背后是王少杰漫不經(jīng)心的笑：“聽說你媽在重癥監(jiān)護室？兩萬塊押金夠不夠買心安？”此刻那雙鎏金袖扣在車燈下泛著冷光，后座傳來保鏢們的低笑，混著車載香薰的檀木味，熏得人發(fā)暈。

電動車被踹翻的聲響驚醒了回憶，林秋踉蹌著后退，后腰突然傳來灼燒感——那塊殘玉碎片不知何時融入皮膚，化作流光鉆入眉心。識海深處像是有古鐘轟鳴，九重星圖層層展開，每顆星辰都映著他過去二十二年的畫面：母親臨終前的病床、被撕成碎片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凌晨四點的早餐攤蒸汽……蒼老的聲音從星圖中央傳來，每個字都像刻進骨髓：“玄天九轉，破妄見真。”

雨滴在眼前突然靜止，無數(shù)水球懸停在空中，折射出七彩光斑。林秋驚覺自己的視力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能看見王少杰西裝內袋里藥盒上的生產(chǎn)日期——2025年4月28日，距今天剛好十三天。更駭人的是對方胸口纏繞的七條黑線，像活物般在心臟表面游走，每當心跳搏動，黑線就會深入幾分，在他眼中呈現(xiàn)出【噬心血咒·第三日】的淡金色字幕。

“發(fā)什么呆？”為首的保鏢揮拳砸來，拳風帶起的氣流震得積水四濺。林秋本能地側身，指尖劃過對方手腕內側的太淵穴，觸感像按在生銹的彈簧上，力量突然反噬回來——不對，這具兩百斤的軀體里，經(jīng)脈竟如枯槁藤蔓般萎縮。保鏢的慘叫讓他回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已陷進對方腕骨，青紫色的瘀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

另外三人呈三角合圍，皮鞋在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響。林秋抄起破碎的送餐箱蓋，塑料邊緣的毛刺扎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當?shù)谝粋€保鏢踢向他腰間時，他下意識用箱蓋橫掃，目標并非對方脛骨，而是膝蓋內側的血海穴——這個穴位他曾在中醫(yī)教材上見過，此刻卻像刻在視網(wǎng)膜上般清晰。

“咔嚓”聲混著雨聲響起，保鏢的腿以詭異的角度彎曲，倒地時撞翻了路邊的垃圾桶。剩下兩人的攻擊已至，林秋忽然發(fā)現(xiàn)他們的動作在眼中變得緩慢，每一道肌肉的收縮、關節(jié)的轉動都纖毫畢現(xiàn)。他旋身避開直拳，箱蓋邊緣劃過對方肘彎的少海穴，壯漢的手臂瞬間失去力氣，甩棍“當啷”落地。

王少杰的咒罵聲從車內傳來，電子鎖的“滴滴”聲中，林秋單手扣住防彈車窗。指尖觸碰到玻璃的瞬間，殘玉的熱流涌入手臂，青銅色的紋路在皮膚下浮現(xiàn)，防彈玻璃表面突然出現(xiàn)蛛網(wǎng)狀裂痕，每道裂紋都泛著淡金色微光。

“你……你做了什么？”王少杰的臉第一次出現(xiàn)驚恐，他瘋狂按著喇叭，后備箱的警示燈卻突然亮起。透過裂痕，林秋看見后備箱角落的青銅酒樽，表面的血紋與王少杰胸口的黑線同步震顫，酒樽底部隱約刻著“癸未年·王”的字樣——那是王少杰爺爺?shù)募扇眨谕跫异籼靡娺^相同的銘文。

雨幕中傳來警笛聲，林秋松開手，裂痕瞬間消失，仿佛從未出現(xiàn)。他轉身撿起散落的送餐箱，澳龍的尾鰭還在抽搐，黑松露早已不見蹤影。路過勞斯萊斯時，他忽然湊近車窗，在王少杰驚恐的目光中輕聲說：“三天后的子時，別讓你父親碰那樽酒。”

電動車在積水中啟動，電量只剩下5%。林秋看著儀表盤上的時間，距離超時還有兩分鐘，客戶的電話已經(jīng)打了十七個。雨水再次模糊視線，他摸向后腰，那里光滑如初，仿佛殘玉從未存在過，唯有識海中的星圖仍在旋轉，第七層星芒格外明亮，映出“太虛鏡”三個字的殘影。

當他沖進酒店大堂時，迎賓傘的紅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前臺小姐嫌棄地看著他滴水的工裝，電梯里的香水味混著雨水的腥氣，讓他想起母親病房里的消毒水。28樓的走廊傳來客戶的叫罵聲，門牌號2808在眼前晃動，林秋深吸一口氣，敲門聲中，他忽然看見自己映在貓眼上的倒影——瞳孔深處，有細碎的金芒在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