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霧氣漫過青石階時，林傘正被師兄王道塞了滿手符箓，黃表紙上的朱砂還洇著潮氣，在早晨的寒氣里暈染出歪斜的桃心形狀。

“師兄，這個符真的有效嗎？”

“保真的師弟，保真的，我這可是月老改良版，這個絕對能讓你脫單！”

林傘晃了晃手里的黃紙符，又抬頭看了看師兄堆著褶子的笑，他搓了搓手，道袍的袖口露出并夕夕9.9包郵的山寨表，讓他更加確定，這些都是騙人的玩意，師兄單純是為了殺熟。

“你是說，這是你跟月老討來的，”林傘無奈地笑笑，“師兄你怎么不說你能直接通靈呢。”

“誒呦，你到底要不要，我跟你說，現在的年輕人就吃這一套，你把符紙往他們杯底一貼···”

林傘盯著“急急如律令”的符紙后面用圓珠筆畫上的愛心符號，這一看就是騙人的把戲，真搞不懂那些好不容易爬上山的年輕人就為了買這個。

“···師兄，你還是收手吧，別騙人了。”

師兄一把搶過林傘手里的紙符，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罵道

“愛要不要，不要拉倒，不干這個我早就喝西北風了，要我說你們這一屆還是太單純了。”

“我···”

林傘一想到自己一眼望不到的未來，吃癟地撓了撓頭閉上了勸說的嘴巴，他不得不認同師兄的說法，畢竟他們的專業在外人眼里和江湖騙子沒有什么不同。

突然林傘感覺到肩上一沉，頭頂就傳來熟悉的欠欠地聲音和悶笑

“我們林道長這是要改行當愛情丘比特？”

來人是符離，是他的高中同學，是為數不多還在和我還在聯系的高中同學。昨天我們兩個人同一天畢業，今天一大早就約著一起爬山，到了半山腰林傘大老遠就看見了自己同學校的師兄，打算過去問問近況。

林傘嘴角抽了抽，拍了拍他的后背。

“沒什么，走吧。”

林傘拉著符離打算繼續往上爬，但是一陣不合時宜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刺破了山間的靜謐，他們們不得不停下上山的腳步。

林傘掏了掏褲袋，看著上面來電顯示“房產中介小李”，正想掛斷繼續爬山，但是他想起自己的頭等大事，又看了看銀行卡余額，比這山林間的霧還薄，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拿著包漿的OPPO手機接了起來。

過了一會，林傘不好意思地轉頭向符離說了聲抱歉。

“抱歉啊，我···還有事，不能陪你一起爬山了。”

“嗨，我以為多大點事呢，看你愁眉苦臉那樣，還和以前一模一樣，爽約了就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算了，我也不爬了，我和你一起下山吧。”

“好吧。”

兩人一起沿著來時的山路慢慢走，花了一個半小時又走到了剛來時的入口，打算在那里分別。

“林傘，我先走了啊，以后見面的機會就不一定了，你要是有什么難處記得告訴我!”

林傘苦笑著點頭，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沖著符離開的那輛車揮了揮手，然后騎著掉了漆的自行車往反方向離開。

騎行三個小時后，林傘站在破敗不堪的鐵藝院門前喘著粗氣，卻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只看到那些肆意生長的花，大多是月季和六月雪，遮掩了別墅的大門。他圍著別墅慢慢地逛了一圈，這里除了大沒什么讓他覺得這里適合他住下。

就在林傘以為他又被所謂的“房產中介”騙的時候，一個滿身大汗的西裝男騎著小電驢停在他的面前，下車后邊擦汗邊向他道歉。

“請問是林先生是吧，你好你好，我是房產中介小李，”小李一邊掏鑰匙一邊領著林傘進門，“哈哈，路上有點堵，不好意思啊。”

“沒事。”

林傘跟著他從花花草草中擠進別墅里，剛一走進去就被突如其來的寒氣侵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眼尖地瞧見那個房產中介汗也不流了，但是渾身直打哆嗦。

“您看，這兒多涼爽啊。”

“···”

林傘跟著中介的步子大致走了一圈，這是一棟精裝修的別墅，但是奇怪的是它的裝修風格怎么看都像是在，擺陣布局，就像是一個可以困住某種東西的八卦陣。想到這里，林傘大概猜到中介為什么把這房子推銷給自己了。

“看來，你還做過背調啊。”

“這個，”小李尷尬地賠著笑卻絲毫沒有被拆穿的悔意，“我們干銷售的還是要了解客戶的基本信息，這樣才能給每位客戶挑選最適合的房子嘛，哈哈。”

“行吧，那你應該也知道我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我手里拿不出這么多錢，而且你這個可是一個大別墅，這房子能便宜給我？”

小李收起了假惺惺的笑容，神神秘秘地靠近林傘在他耳邊說話，

“看在你是年輕人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告訴你，其實這房子啊，有點邪門。”

“哦——”

林傘聽著他煞有其事的編造，就是沒套出他想知道的信息，索性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想以此勸走中介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等著過幾天再找新的房源。

“林先生，我給您說了那么多，您考慮得怎么樣了？”

“一百買不買？”

林傘想著，我隨便報低價就不信趕不走你。

然而他低估了這棟房子的下限，不，應該是房產中介的下限。

“當然可以，林先生我給您這個價，整套房一百塊，我還送您一套家電，怎么樣？”

“等等等等，你瘋了，還是我瘋了，有這種好事？”

林傘偷偷摩?著門框上暗紅的鎮煞符，陳舊的血跡在粗糙的指紋下微微發燙，本想拒絕，但是手機很及時地彈出提醒“自動扣除‘學費’，您的余額還剩102.3元”。

一向能說會道的林傘但凡碰到錢有關的事，也只會變得沉默寡言。以他現在的余額維持正常生計都難，更不必說再找下家了。

一旁的房產中介又開口了

“林先生啊，您考慮的怎么樣了，實在不行，我送你前一個月免費的物業，不能再多了，我們也是要吃飯的。”

林傘深吸一口氣抬頭看了看他的表情，又看了看手機里的余額，最終他還是妥協了，當天就辦理了手續，搬進了那個鬼地方。

余額里此時還剩下可憐的2塊3，林傘拍了拍大腿當機立斷先跑個外賣勉強維持生計。他向外賣平臺遞交申請后，不一會就得到了通過，但是現在還接不到什么單子，于是他打算明天再戰。

月黑風高的今夜，林傘馬上就體會到了什么叫性價比的代價。

他再次一進大門就覺得那股寒氣愈發刺骨，四周的氣溫也是低得可怕，仿佛整個房子很不歡迎自己的到來。林傘縮了縮脖子，收回了踏入別墅的腳，當即給中介打了電話。

“喂，哥，可以退款嗎？”

“真的嗎，可是這是一百塊錢一套房。”

“我害怕···”

“一百塊，我知道你沒那么多錢。”

“可是···”

“求求你了我的好顧客，這套房已經好多年沒有賣出去了，您不能反悔啊。”

“行···”

“好嘞，家電明兒一早就給你送去，對了，我啊再找人給您清理那些雜草。”

“好···”

不等林傘打完這通電話，身后的門就“砰”的一聲關上了，電話也出現了無信號提示，種種跡象表示，他的報應來了。

“呵呵，不就是鬼宅嗎，有什么好怕的。”

林傘壯著膽使勁推開沉重的大門，剛開門卻一個不小心被什么東西絆倒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頭上就傳來清冷的聲音。

“是嗎？”

話落，一團又一團黑霧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

“有鬼啊！”

緊接著，林傘慘烈的叫聲響徹整個別墅，果不其然被嚇暈了。

這是他這輩子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情，入住鬼屋的第一天就被原住民嚇暈了，更恐怖的是，道士怕鬼！

這簡直就是細思極恐，粗思也恐啊。

一陣昏迷過后，林傘醒了過來，他揉了揉酸脹的腦袋，環顧四周卻感受不到那嚇人玩意兒的存在，于是趕忙從背包里拿出符紙和桃木劍，但是還沒等他掏出來，一陣陰風卷起客廳的帷幔，然后就眼睜睜看著符紙如同雪花般漫天飛舞，每一張都精確地裂成兩半，仿佛有雙無形的手在演繹最優雅的暴力美學，而桃木劍在茶幾上碎成了刨花。

“等等，我的法器，對不起，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

林傘的心忍不住抽了抽，為的是哀悼他逝去的錢。

“如果你還想活著去見他，就滾出去！”

頭頂威脅的聲音像是從冰柜深處傳來，還攜帶著寒氣。

林傘抱緊師父畢業之前給我的祖傳羅盤縮進沙發后面，忽然想起畢業論文里寫過“厲鬼等級與破壞程度成正比”，此刻他看了看滿地支離破碎的法器，懷里剩下的是最后一個，要是被師父知道了，足夠給他的學術生涯打上滿篇的不通過，可能他還要回去“回爐重造”。

林傘手指摩挲著懷里的羅盤，大氣不敢出試探著問了問。

“你好，雖然不知道怎么稱呼你，但是我只是來這里住的，絕對不會打擾您。”

“滾！”

“請問您剛剛說的他是誰？”

“你是聾嗎？”

“好嘞，我這就走。”

見那東西不再找自己麻煩，林傘連人帶行李箱麻溜地離開了這棟房子，他想著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我們討好型人格是這樣的。

迷茫的黑夜作伴，現在是深夜12點34分，林傘抱著羅盤背上背著他唯一的家當站在花叢中風中凌亂，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明天該去何方。

他忽然想起這棟別墅還有一個車庫，車庫的位置還是比較偏，他思索了一番那東西總不能薄情寡義到連車庫都不讓住吧，于是就快步前往了那個車庫。

車庫的卷簾門早就生銹，所以林傘輕而易舉地就打開了，他環視了一圈找了一塊長方形木板，又將一些破布、破紙片蓋在上面，將就著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