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掌門？”

迷迷糊糊之間，林云聽到有個急切的聲音在呼喚自己。

他住在宿舍離門最近的床鋪，被戲稱為掌門已經整整四年，早就習以為常。

下意識想要回應，卻覺五臟六腑如被烈火炙烤，喉頭充斥著鐵銹味，讓他說不出話來。

林云在劇痛中掀開眼皮，入目是雕龍繪鳳的承塵。

這絕不是他熟悉的大學宿舍。

恍惚間，他又看見床邊跪著兩道人影。

“掌門醒了？！”

穿青布裙的少女膝行上前，發間木簪歪斜，袖口還沾著一圈兒未洗凈的藥漬。

“小……滿？”

林云脫口而出，隨即愣住。

這具身體殘存的記憶如潮水涌來——玄霄門第三代掌門林云，年紀輕輕就修煉到筑基巔峰的絕世天才。

人人都相信他即將開辟紫府，把玄霄門的道統再提高一個檔次。

然而三日前，他被一個蒙面的黑衣人打碎丹田，重傷昏迷。

直至今日被同名同姓的林云占據了身體。

“咳咳……水……”

接收了前主的記憶，林云想說些什么，卻被喉頭的鐵銹味兒嗆到，咳個不停。

小滿連忙用布滿薄繭的手將他扶起，早就裝滿水的青瓷碗沿隨即磕在他的唇齒間。

林云就著這雙手飲盡一碗清水，臉色瞬間好了許多，混沌的視線漸漸清明。

映入眼簾的是張十四五歲的少女臉龐，鬢發散亂，眼尾泛紅，卻仍固執地用手帕擦拭他嘴角的水漬。

還有一道身影始終垂首跪在三步之外。

有了前主的記憶，林云也認出了他。

那是外門弟子陳九，玄霄門出了名的廢柴，十八歲才引氣入體，如今二十有六仍困在練氣二層。

前主在他這么大的時候，都已經達到筑基六層了。

當然，若是跟他相比，那玄霄門所有弟子的修行速度就都不夠看了。

甚至統御玄霄門的紫府宗門無極宗，除了當年的無極老祖，也沒有能與之相比的天才。

林云也有些明悟，大致知道了前主落得如此下場的原因。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他想要伸手招陳九過來，卻沒有成功。

丹田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每根骨骼也都像被蛀空的朽木，稍一用力，便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見林云一直看著自己不說話，陳九突然撲通跪倒，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

“弟子該死！昨日該當值的張師兄他們……他們連夜卷了庫房的靈石和寶物，說、說……”

“說我這廢人活不過三日，犯不著再守著空架子。”

林云接下話頭，喉間再次泛起腥甜。

陳九口中的張師兄，有前主記憶的林云自然知道是誰——玄霄門內門大弟子張天。

前主振興玄霄門后收的第一批弟子中，張天天賦最高，一直是宗門的頂梁柱。

但前主也十分清楚這位宗門大師兄的性格——為人刻薄，媚上欺下，毫無底線的墻頭草。

是個修仙的好苗子。

這人會說什么，林云也能猜到，干脆自己說了出來。

“掌門息怒！”

陳九額頭抵著冰涼的地磚，聲音發顫，“張師兄他們雖逃了，但、但山門庫房還有三塊下品靈石，弟子已全部取來……”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灰布包裹，層層揭開，露出三枚黯淡無光的晶石。

林云盯著三塊靈石，忽然笑了。

笑聲嘶啞，像銹刀刮過枯骨。

三日前，他還是方圓千里最年輕的筑基巔峰修士，玄霄門百年難遇的天才掌門。

那時候，庫房里堆積的中品靈石如小山一般高。

而如今……

“咳咳……”

大笑過后，又是一陣狂咳。

小滿想上前服侍，被林云擺了擺手制止。

剛才的大笑并非出于他的意志，而是前主靈魂回光返照，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自嘲。

正要開口說些什么，院外忽有陰風卷過，檐角銅鈴叮當亂響。

小滿捏著帕子的手一僵。

陳九猛地抬頭，臉色已然慘白如紙：“掌、掌門，他們——”

“轟！”

房門被一道赤芒劈開，碎木四濺。

三名身穿朱紅法袍的修士踏著火光而入，為首之人手持金邊賀帖，腰間玉佩刻著“烈”字篆文——正是百里外烈火門的弟子！

“林掌門，別來無恙啊？”

領頭的方臉修士咧嘴一笑，將賀帖甩到床榻前，“聽聞您重傷垂死，我家掌門特命我等送上‘賀禮’！”

賀貼展開，腥紅字跡觸目驚心：

【賀玄霄林掌門駕鶴西去——烈火門敬挽】

“混賬！”

小滿抓起青瓷碗砸向對方，卻被一道火舌焚成青煙。

陳九咬牙擋在林云身前，卻被方臉修士一腳踹飛，重重砸在墻壁上，嘔血不止。

“嘖，連練氣二層的雜魚都敢逞英雄了？”

方臉修士取出一柄下品法劍，戲謔地貼到林云的脖子上。

“林大掌門，您當年一劍斬我門長老的威風呢？”

林云自己也沒想到，被人把劍架到脖子上，他表現得很是淡然，無喜無悲。

法劍光潔如鏡，他也借此看到了這具身體如今的模樣。

散亂的白發下是一張枯槁如尸的臉，裸露的皮膚布滿蛛網般的黑紋，那是經脈寸斷后真元暴走的痕跡。

“怎么？說不出話了？”

方臉修士一用力，林云的脖頸立刻開始滲出血液。

“不如我提前送你一程——”

“住手！”

小滿尖叫著撲來，卻被另外一名烈火門弟子按住。

陳九也掙扎著爬起，又被最后一人一腳踩住后背。

兩人的行動讓林云動容，他開始飛速思考，自己還有什么能力，至少保住這兩個的性命。

忽然之間，丹田深處傳來一絲異動，就像埋在灰燼里的火星突然被風吹亮。

他“看”到自己破碎的丹田里浮現一枚青色種子，并且快速生根，根系如血管般扎入殘存的經脈。

“內視？”

“對了，我的靈識還在！”

注意到內視的一瞬間，林云立刻想到自己并非毫無還手之力。

丹田破碎，經脈寸斷，但靈識儲存在泥丸宮，還可調用。

情況緊急，他一秒也不敢耽誤，呼吸之間放出靈識。

一股屬于筑基巔峰修士的威壓出現在房間中，讓身處其中的五人直接跪在地上。

“哐當——”

法劍掉在地上，響聲清脆。

“真當我林云是你們幾個練氣小輩可以揉捏的嗎？”

林云放開靈識對小滿和陳九的壓迫，方才是他第一次動用靈識，直接變成了無差別攻擊。

這句話也不是說出來的，而是靈識傳音。

他身體的狀況極差，已經沒法兒這么流利地講話了。

“小滿，陳九，殺了他們！”

放開對兩人的束縛后，林云也對他們下了命令。

小滿只是個婢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陳九倒是機靈得很，立刻撿起掉在地上的下品法劍，把這三名烈火門弟子挨個捅死。

在林云靈識的威壓下，他們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