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程浩蜷縮在路邊，雙手死死抵住胃部，額頭抵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雨水順著他的脖頸灌進衣領，但他已經感覺不到冷了——胃里那把燒紅的刀子在來回攪動，痛得他眼前發黑。

“小伙子，你沒事吧？“一把傘遮在他頭頂，模糊的視線里出現一雙沾滿泥水的舊皮鞋。

程浩想說話，但一陣劇痛讓他只能發出嘶啞的呻吟。

“堅持住啊，前面有家中醫診所，我扶你過去！“

身體被架起來時，程浩恍惚想起自己已經兩天沒正經吃過飯了。創業失敗后，那間狹小的出租屋和堆積如山的外賣盒成了他全部的世界。今天房東來催租，他不得不冒雨出門取最后一點存款，沒想到胃病突然發作。

“靜安堂“——漆面斑駁的木匾在雨中若隱若現。程浩被攙進診所時，濃重的藥香撲面而來，讓他想起小時候外婆家的味道。

“寧醫生，有個急癥！“

簾子掀開，走出來的女子讓程浩怔了怔。她約莫二十七八歲，簡單的白大褂里穿著淡青色旗袍領上衣，黑發松松挽在腦后。沒有精致的妝容，卻有種令人屏息的氣質——像古畫里走出來的仕女，眉眼間卻帶著現代人少有的沉靜。

“急性胃炎。“她只看了程浩一眼就做出判斷，聲音如山澗清泉，“扶他到診床上。“

名為寧雅的醫生手指微涼，搭在程浩腕間時卻有種奇異的安定感。她翻開他眼皮看了看，又按壓了幾個腹部穴位，程浩疼得冷汗直冒。

“長期飲食不規律，加上情緒郁結。“寧雅邊說邊取出針包，“我先給你止疼，然后煎藥。“

細如發絲的銀針扎入皮膚時，程浩本能地繃緊身體。

“放松。“寧雅的聲音有種不容抗拒的力量，“想象你的胃部是一團亂麻，我的針在幫你慢慢解開。“

說來奇怪，隨著她指尖輕捻針尾，那股鉆心的疼痛真的開始緩解。程浩驚訝地看著自己腹部豎著的幾根銀針，它們隨著呼吸微微顫動，像被風吹動的草葉。

寧雅轉身去藥柜抓藥，背影挺拔如竹。程浩注意到診所的簡陋——掉漆的木柜、發黃的人體經絡圖、角落里老式煎藥壺咕嘟作響。但一切都被收拾得一塵不染，每樣物品都擺在最趁手的位置。

“你認識我？“程浩突然問。他捕捉到寧雅看他的第一眼時，目光中有細微的變化。

寧雅搗藥的手沒停：“程浩，浩天科技創始人，去年估值過億的明星創業公司。“她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三個月前公司破產清算，媒體報道得很熱鬧。“

程浩苦笑。曾經的風光如今成了恥辱印記，連這個與世隔絕的中醫診所都未能幸免。

“把藥喝了。“寧雅遞來一碗黑褐色液體，“三天內禁辛辣生冷，按時吃飯。“

藥汁入喉，意料中的苦澀后竟有一絲回甘。程浩摸出錢包：“多少錢？“

“診金80，藥費120。“

這個價格低得離譜。程浩抬頭，正對上寧雅清澈的目光——那里面沒有憐憫，也沒有他熟悉的諂媚或算計，只是純粹的醫者仁心。

“你的醫術值得更高的收費。“他忍不住說。

寧雅正在記錄醫案，聞言筆尖一頓：“醫者父母心，不是生意。“她合上本子，“三天后復診，記得預約。“

雨停了。程浩站在診所門口，胃部暖融融的，久違的舒適感。他回頭望去，透過雕花木窗，寧雅的身影在燈下忙碌如初，仿佛與這個浮躁的世界毫無瓜葛。

他突然很想再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