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鏡燼墜子（現代·西廂房診室）

梅雨季的潮氣是帶著鐵銹味的，像把鈍刀在青磚縫里來回拉鋸。岑塵握著戥子的指節泛白，腕間銀線胎記突然如活物般蜷曲，白大褂口袋里的碎玉震得他掌心生疼——這是祠堂裂隙異動的信號，十年前那場雪夜搶魂的血色，正順著磚縫慢慢滲進現實。

“岑醫生！307床……”實習醫師撞開門的瞬間被消毒水嗆得咳嗽，話尾在岑塵撞翻藥罐的脆響里碎成齏粉。腳步聲緊跟著碾過滿地狼藉，混著懷表鏈特有的冷硬輕響，像根細針扎破了凝滯的空氣。

顏垣扉的西裝剪裁得太過鋒利，連鏡片后的眸光都帶著寒意。他掃過CT影像的指尖頓在患者心臟處，那里有道蛛網狀的裂隙，正滲出淡金色的光：“管理局的新實驗品。”轉身時懷表鏈擦過診療臺，精準扣住岑塵發燙的手腕，“和十年前你躺在祠堂地磚上時，一模一樣。”

他的聲音像塊淬了冰的鐵，指腹卻在脈搏跳動處輕輕碾了碾——這個連顏家主宅傭人都知道的禁忌動作，藏在袖口陰影里，快得像錯覺。岑塵喉間發緊，十年前雪地里的體溫與此刻重疊，碎玉的蜂鳴突然尖銳，藥罐“砰”地炸開在兩人之間。

強光中跌出的少年左臉有道淺傷，懷表鏈上纏著半塊滲血的玉佩，正是顏家祖墳里那具初代棺木的陪葬品。“父親！他們要挖走您鎖在棺木里的祭魂！”少年抖開的契約書殘頁上，“雙生臨世，剜心必止”的血字還在往下滴，落款處“顏垣扉”三個字力透紙背，是十五歲那年他偷刻在平安符上的筆跡。

顏垣扉的瞳孔驟然縮成冰棱。他拽著岑塵往后退半步，西裝袖口翻卷，露出半截蓮莖紋身——那是十年前在裂隙里搶魂時，用自己的血在鏡面上刻下的咒。“活膩了。”他盯著裂隙中逐漸顯形的飛艇，指腹碾過岑塵腕間的胎記，像在確認什么，“動我的人，先問問懷表鏈停不停得下時空裂隙。”

碎玉的紅光映著他繃緊的下頜線，岑塵突然想起那年祭天，自己被鎖鏈拖向棺木時，也是這樣一雙眼睛從裂隙里望過來，帶著近乎瘋魔的偏執。此刻少年懷里的殘頁被氣流掀開，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阿塵怕苦，要偷藏三塊冰糖在蓮子湯里”“阿塵的碎玉裂痕，比去年深了兩毫米”——是顏垣扉的字跡，從十年前一直寫到現在。

飛艇的轟鳴聲碾碎了所有思緒。顏垣扉突然將岑塵按在墻角，懷表鏈在掌心繃成直線，表蓋內側“0917”的刻痕正吸附著裂隙能量。“帶孩子們去暗格。”他扯開西裝領口，蓮莖紋身隨著呼吸滲出血珠，“這次，我不會再讓他們從你胸口剜走半塊魂魄。”

岑塵望著他轉身時繃緊的肩線，突然發現懷表鏈的另一端，不知何時纏上了自己白大褂的紐扣。十年前被搶回的半魂在胸腔里發燙，碎玉的裂痕里滲出的血珠，正沿著兩人交疊的影子，在地面拼出個未完成的“雙”字——像極了那年雪夜，顏垣扉第一次遞來的、藏著冰糖的蓮子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