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

云龍坊市。

月明星稀，正值圓月。

院落內的木屋里卻燭光黯淡，映襯的有些昏暗逼仄。

噗——

顧平安眉宇間難掩疲倦，耷拉著身體，勉強支撐在木桌上，看著手中化作細沙般流逝的符灰，沉沉嘆了口氣。

又失敗了。

這已經是他第五次嘗試繪制護身符。

三道靈紋安然繪下，眼看就要成功，卻偏偏在最后一步靈力回路閉合上功虧一簣。

“靈紋轉折的過程中，靈力灌輸不穩，導致符篆起收銜接失敗……”

明明腦子會了，繪制起來卻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所謂心手不相應，不外乎如是了吧。

顧平安嘴角掛著苦澀，滿臉愁容。

可笑！

自己還談什么‘心手相應’‘胸有成竹’。

只不過是他區區四靈根，連簡單的靈力控制都做不好而已。

顧平安搖搖頭，將桌上符灰簡單清理掉，卻未像往常那般回到廂房，而是呆坐在窗邊，久久凝望著天邊那輪圓月。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難不成，我真不是塊修仙的料子？”

“練氣中期便蹉跎五載，筑基天塹更難以跨越……”

本以為穿越仙俠世界，會像小說中的主角那般，成為天道寵兒，氣運之子。

境界突破如吃飯喝水般簡單，習得法術如舉手投足般輕松。

不料，三十年來的現實毒打，徹底將這份幻想狠狠破滅。

這一世，他生于越國凡俗之地，一戶富庶之家，幼時堪破胎中之謎，憑借早慧，獲得了神童之名。

父母欣喜不已，直呼我兒有‘仙人之姿’，便使盡渾身解數，要為他拜入仙宗。

只是到底凡人，通天了關系也只爭取到一個外門資格，而且還需通過層層考核。

少年意氣風發，自認天命所歸，小小入門考核還不輕松拿下？

結果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僅僅第二關問心臺便草草收場。

問心幻境光怪陸離，身姿婀娜、衣著清涼的仙子比比皆是。

小小的顧平安哪里能把持得住？

饒是他重活一世，二世為人，表面看似總角少年，實則內心成熟，但奈何深受前世物欲橫流的熏染，靈臺早已積滿一層穢塵。

比起自小生活在凡俗，正處于天真爛漫童年生活的‘同齡’人，面對近乎露骨誘惑，表現何止差了數籌。

拜入仙宗無果，他道心幾近崩潰。

穿越過來的這么多年，無數次幻想著成仙做祖，得道飛升，到如今看來，全部都成了癡心妄想。

不愿重返凡俗，一輩子做一個只能守著百畝良田，繼承萬貫家財，不得長生的凡人。

無奈。

踉蹌走下山門，謝絕了眾多‘仙族’，名為贅婿實為種豬的招攬，決定成為一位自由散修。

‘雖說不能拜入仙宗，但好在有靈根，依舊可以當一逍遙散修。’

顧平安如此安慰自己。

其實他清楚，修仙種種，唯散修之路最為艱辛。

修仙長生，講究的是法侶財地。

其中，法是指功法傳承，包括丹、器、符、陣等修仙百藝。

侶為志同道合的道友，而不單單是確定關系的雙修道侶。

財則是修煉資源，譬如靈石、丹藥、法寶等，可以提升修為，安身立命之物。

而地，即修仙者的道場，在如今這個時代，是法侶財地四者中最為不可或缺的角色。

上古時代，靈氣充沛，仙道昌盛，人人皆可成仙，化神大能不知凡幾，元嬰修士更是多如牛毛。

修仙者生性貪婪，不懂竭澤而漁的道理，只是一味的掠奪天地資源。

偌大的上古修仙界很快便被薅得一干二凈。

天道有感，怒發殺機，天地靈氣一步步降低，修仙環境愈發艱難。

如今時代，但凡有靈脈、靈眼的福地，盡被宗門、世家、高階修士占據。

凡俗地界，地濁之氣蔓延，靈氣稀薄到近乎于無。

即便供給練氣后期修士日常吐納都不夠，何論增長修為，磨練境界？

所以，為求能在云龍坊市生存下去，顧平安費盡心思。

甫一成功引氣入體，成為正式修士，他便拜入符師許宏門下。

二十載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即便遇其叱咄，也不敢造次，反而愈發恭敬，不敢稍逾越。

或許是他這般態度，打動了符師許宏，還是單純的老了，想將一身符藝傳承下去。

五年前將最后一點老底，連帶著獨女許如萱，一并交給了自己，成了許家女婿。

眼看就要得吃，從此過上有靈石有老婆的愜意人生。

然而，天不遂人愿。

麻繩專挑細處斷，命運偏又捉弄人。

他資質本就平平無奇，拜的師傅許宏也不過是個半吊子的中品符師。

五年光陰蹉跎，符藝非但沒有突破中品，反而因為符材消耗，折去大半積蓄，就連突破練氣六層的資源都擠不出。

要不是老丈人時常接濟，妻子許如萱又賢惠持家。

如今棲身的這座小院，恐怕連租契也要違約。

屆時，可就不是一兩塊靈石能解決的了，而是云龍坊市的執法隊會讓你東一塊西一塊。

一個穿越者，混到他這個份上，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

“罷了！興許子孫后代能出一個靈根優異者，代替我瞭望一番練氣之上的風景…”顧平安雙眸發澀。

“該放下了……”

那些修仙世家，先祖不過平平無奇，不也是子孫后代兀然出一能者，光耀門楣，自此流傳百世，成為一方巨擘。

自己將希望寄托于孩子們，說不定歪打正著之下，真的能培養出一個修仙世家呢？

念及至此，顧平安面露釋懷。

“夫君，子時已經過了，怎么今日忙碌的這么晚？”

“制符非一日之功，爹爹當年也是磨了半輩子，這才捅破那層窗戶紙。”

“早點歇息吧！”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溫柔似水，綿言細膩，叫醒了顧平安。

來的人正是妻子許如萱，雖然相貌清麗，靈根同他一樣，也是四靈根。

按理來說，這樣的佳人是瞧不上他的，可二人自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早已成了親密無間的體己人。

嫁與他多年來，一直為夫是從，夫唱婦隨。

能娶得如此賢妻，算是他三十年來失敗人生唯一值得慶幸的事。

“啊，知道了。”

“萱兒你先去休息，為夫這里收拾好便回屋。”

顧平安連忙回道。

剛才回首多年人生，不免失態有些狼狽，還是整理一下儀容，免得妻子擔憂。

“也好，只是你……”

似是欲言又止，門外許如萱臉色猶豫，終于還是沒有張口。

云龍坊市是青云宗開發黑龍山脈的前哨站，歷經二十多年，每三年一次開荒。

要想開荒不出力，就必須得掏錢。

下次徭役稅又翻了幾番，自家夫君急的焦頭爛額。

在她看來，大不了找爹爹再要點，總不能就看著他們一家子人不管。

不過夫君對此卻百般阻撓，說什么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云云，她也不敢再提，就是心疼他……

片刻之后。

顧平安察覺門外許如萱走后，長呼一口氣。

妻子的擔憂他又何嘗不知，只是人活一世，有所為有所不為。

老丈人存的那點養老靈石是用來防老，自己沒出息，不能為他養老報恩就罷了，怎還能打那的主意。

著實不妥。

夜色朦朧，圓月皎潔，淡淡月光撒過木窗，折射在房間內的明鏡上。

鏡中之人，長相俊逸，眉目含情，雖然蹉跎多年，身上籠罩著一股頹廢萎靡之氣，但不妨看得出，曾經是該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端是一衣袂翩躚的中年美男子。

可惜，

歲月不饒人。

當年的意氣少年終究還是被殘酷的現實所打敗。

“我竟憔悴至此，萱兒又該如何傷心…”

“罷了，今年，我要生十個！”

顧平安虎軀一震，一巴掌拍的木桌嘎吱作響。

……

……

夜色漸秾。

許如萱并沒有睡去，而是為顧平安準備了熱水，服侍他洗腳。

洗完腳，許如萱拿起洗腳水，便要出去澆在院子里。

可顧平安卻攔住她，讓她坐下，笑著道：“服侍我多年，今晚也該輪到我伺候你了。”

“啊？”

許如萱三千青絲垂落而下，披散在香肩上，精致溫婉的小臉有些發懵，呆呆的煞是可愛。

緩過神來，看著顧平安灼灼目光，連忙拒絕：

“夫君不可，哪有男子給女子洗腳的。”

可顧平安只是搖搖頭，按住許如萱，令其老實坐下，神色認真道：

“你我夫妻一體，五年來卻一直都是事事你順著我。”

“為夫沒本事，不能給你更好的生活，不過伺候你洗腳罷了，這有算得了什么。”

說罷，他便不由分說的處理掉臟水，打來熱水，伺候起來。

許如萱不是修仙世家大門大戶家的小姐，生的確極為貌美。

小巧可人的腳丫子精致玲瓏，玉藕粉圓的腳趾，顆顆分明。

練氣修士，雖說達不到纖塵不染，但也絕對不會有味道。

“夫君，你…你待我真好。”

許如萱看著眼前男人俯身，正專心致志清洗自己的腳丫，羞赧的同時，心底也像抹了蜜般的甜。

得夫如此，妻妾何求。

洗完腳，許如萱擦干凈后還想自己來倒洗腳水，顧平安自然不允，而是抬手拍拍屁股走人。

兩人已是老夫老妻了，自然明白什么意思。

縱使羞澀難耐，許如萱還是紅著臉，解掉累贅，乖乖縮在被子里等待。

顧平安倒掉洗腳水，有些火急火燎的關上門，掀開被子，將嬌妻摟在懷里，附耳低語：“今晚我們……”

“真的！”

聽到自家夫君的話，許如萱臉紅如血，目光閃躲，內心卻生起期待，沒有任何抵抗，任由顧平安了。

荒唐一宿，次日黎明。

柔熙溫和的暖陽透過紙窗落在屋內，顧平安迷迷糊糊間感到耳邊傳來響聲。

【叮！】

【檢測到宿主子嗣成功孕育，獎勵一階符師全部傳承！】

【……】

片刻。

“握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