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枕著老城墻打盹時，江清梔已提著木劍立在庭院。劍尖輕點青磚上凝結的夜露，畫出的圓弧恰好接住第一縷晨光。五月的梔子花在墻頭睡眼惺忪地舒展，她刻意放輕了第七式「雨燕掠水」的劍勢，免得驚落那些將醒未醒的花苞。

“阿歲，來幫燕子梳羽毛啦！”

江年推開雕花木窗，發(fā)間沾著枕畔的茉莉干花。她揚手拋來半塊槐花糕，江清梔反手用劍鞘接住，甜香便順著竹紋流淌到掌心。姐姐素白睡裙被晨風鼓成帆，露出腳踝處淡青的舊疤———那赫然去年幫妹妹摘風箏時被薔薇劃的。

廚房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窗上貼的剪紙燕子。江清梔踮腳往豆?jié){碗里撒桂花，看姐姐搗杏仁。陽光穿過江年蓬松的長發(fā)，在她手背跳躍成細碎的金雀，連那些陳年燙傷都鍍上了蜜色。

“當當當當！今日特供——燕尾酥！”江年掀開蒸籠，糕點裂開條條細紋，恰似劍穗流蘇的剪影。江清梔偷蘸案板上的糖霜，在姐姐袖口畫歪歪扭扭的梔子花，卻被江年捉住手腕，用薄荷葉在虎口蓋了朵翡翠色的章。

梧城三中的銀杏葉篩下片片光斑，落在江清梔課桌左上角的玻璃瓶里——那是今晨新采的梔子，浸在鹽水里養(yǎng)著骨朵。前排女生轉身借橡皮時，發(fā)梢的櫻花香混著風油精，在她課本上洇開一小片春天的潮氣。

“江同學，來試試答出這道題”

數(shù)學老師敲了敲她課桌，函數(shù)圖像旁不知被誰畫了只打盹的貓。江清梔站起來時，腕間紅繩纏住了鋼筆，桃木蓮蓬在練習冊上滾出串墨點，像群躍出水面的小鯉魚。

「先找對稱軸…」她望著黑板上起伏的曲線，忽然想起昨夜姐姐教她綁劍穗。那些靛藍色的絲線在臺燈下起落，最終織成燕尾的形狀，而母親留在玄關的便簽正被夜風掀起一角：「燉了雪梨在冰箱，記得喝。」

轉眼不知不覺間就熬過了課堂

放課鈴搖響時，江清梔正在便利店冰柜前看著酸奶日期。玻璃門叮咚作響，江年提著木劍進來，劍穗上纏著新折的柳枝，嫩芽間還藏著未綻的淺紫色小花。

「家政課失敗品回收站開業(yè)啦。」江年從帆布包掏出烤成焦糖色的餅干，掰開時溢出蔓越莓醬的酸甜。她們并排坐在消防通道的臺階上，看晚風把起重機吊索上的彩旗編成流蘇。江清梔把餅干碎屑撒給墻根的貍花貓，它頸間鈴鐺叮當，恍如父親去年從靈巖寺求來的銅鈴回聲。

「媽發(fā)消息說…」江年話音未落，手機已被妹妹搶去。屏幕上是母親穿著白大褂比耶的照片，背景手術室的電子鐘顯示凌晨三點，窗臺卻擺著她們上周插的梔子花枝。

江清梔把冰鎮(zhèn)可樂貼上姐姐臉頰，碳酸氣泡在暮色里炸成細小的銀河。江年腕間的紅繩不知何時與她纏在一處，桃木蓮蓬相碰時發(fā)出篤篤輕響，像父親歸家夜叩門環(huán)的節(jié)奏。

夜雨輕敲窗欞時，江清梔正給木劍系新穗子。江年抱著針線筐擠進藤椅，把安神香囊縫進妹妹的劍柄纏帶。暖黃臺燈將她們的影子投在「優(yōu)秀畢業(yè)生江年」的獎狀上，玻璃框里十五歲的姐姐舉著冠軍獎杯，左手小指上還纏著幫妹妹包扎摔傷時的Q萌創(chuàng)可貼。

“要聽雨燕的故事嗎？”江年咬斷線頭，將晾干的茉莉花綴上劍穗。江清梔把頭枕在姐姐膝上，聽她哼唱母親從前值夜班時常唱的童謠。雨聲漸密時，藥瓶在抽屜深處發(fā)出細微的晃動，卻被叮咚聲溫柔覆蓋。

月光漫過床頭相框里泛黃的全家福——父親攬著兩個女兒，母親的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紅繩。相片邊緣卷曲處，有江年幼年工整的字跡：「歲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