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著窗戶，俞明盯著電腦屏幕，太陽穴突突直跳。廣告公司創意部辦公室里，只剩下他一個人。桌上散落著幾個空咖啡杯，第三個通宵的疲憊像鉛塊一樣壓在他的眼皮上。

“該死，這個設計方案明天就要交了?！八嗔巳喟l紅的眼睛，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卻怎么也無法集中注意力。手機屏幕亮起，是妻子林慧發來的消息：“小禾想等你回來一起切蛋糕，你什么時候能到家？“

俞明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半了。他嘆了口氣，回復道：“告訴小禾別等了，我可能要很晚?！鞍l完消息，他把手機倒扣在桌上，繼續埋首于電腦前。

家里，十歲的俞小禾坐在餐桌前，眼睛盯著插著蠟燭的蛋糕。她穿著最喜歡的藍色連衣裙，頭發上別著一個小星星發卡。

“爸爸又不回來了嗎？“她小聲問媽媽，手指輕輕撫摸著桌上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林慧蹲下身，摸了摸女兒的頭發：“爸爸工作很忙，但他一定很想回來陪你。我們先睡覺好嗎？明天再和爸爸慶祝?！?

小禾搖搖頭，固執地說：“我要等爸爸?！八闷鹉莻€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是一本手工制作的相冊。每一頁都貼著她和爸爸的合照，旁邊用彩色筆寫著歪歪扭扭的字：“我最愛的爸爸“、“和爸爸去動物園“、“爸爸教我騎自行車“...

“我做了好久呢，“小禾小聲說，“王老師教我們做手工相冊的時候，我就想給爸爸一個驚喜?！?

林慧眼眶有些濕潤：“爸爸一定會很喜歡的?！?

時鐘指向十一點，小禾終于撐不住，趴在餐桌上睡著了。林慧輕輕抱起她，把她送回房間。

凌晨兩點，俞明終于回到家。屋里一片漆黑，只有餐桌上留著的一盞小燈。他看到桌上的蛋糕和禮物盒，心里涌起一陣愧疚。他疲憊地倒在沙發上，甚至沒有力氣去拆那個禮物。

第二天早晨，小禾早早起床，發現爸爸已經在廚房做早餐了。

“爸爸！“她興奮地跑過去，“生日快樂！我有個禮物要給你！“

俞明轉過身，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謝謝寶貝，爸爸昨晚太忙了。“

“你看！“小禾迫不及待地拿出那本相冊，“我做了好久呢！“

俞明隨手翻了幾頁，心不在焉地說：“真漂亮，謝謝小禾?！八戳搜凼直?，“爸爸今天還要早點去公司，晚上可能也要加班。“

小禾的笑容僵在臉上：“可是...今天是你生日...“

“爸爸知道，但工作很重要。“俞明匆匆喝完咖啡，拿起公文包，“晚上讓媽媽陪你吃飯。“

小禾低下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林慧走過來，輕輕摟住女兒的肩膀，對俞明說：“你至少把相冊帶上吧？小禾花了很長時間做的?！?

俞明猶豫了一下，接過相冊塞進公文包：“好，爸爸帶去公司看。“

接下來的幾天，俞明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那個緊急項目上。相冊被他隨手放在辦公室抽屜里，一次也沒再打開過。

周五晚上，俞明難得按時回家。他剛走進書房準備繼續工作，突然發現電腦桌面上幾個重要文件夾不見了。這些是他為下周一客戶提案準備的所有資料。

“怎么回事？“他驚慌地翻找著回收站，卻一無所獲。這時，他想起前天晚上小禾曾用過他的電腦看動畫片。

“小禾！“他的聲音因為焦慮而變得尖銳，“你過來一下！“

小禾跑進書房，看到爸爸鐵青的臉色，有些害怕：“怎么了，爸爸？“

“你是不是動過我的電腦？“俞明指著屏幕質問，“我那些重要文件呢？“

小禾搖搖頭：“我只看了一集動畫片，什么都沒碰...“

“那我的文件怎么會不見？“俞明提高了音量，“爸爸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亂動我的工作電腦！現在所有資料都沒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小禾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我真的沒有...我只是看了動畫片...“

“還撒謊！“俞明憤怒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相冊被震落到地上，幾頁散開，“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小禾蹲下去想撿起相冊，俞明卻一把奪過來：“現在爸爸沒空管這些！“他粗暴地把相冊塞進抽屜，轉身繼續在電腦上尋找丟失的文件。

小禾站在原地，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林慧聞聲趕來，看到這一幕，立刻把小禾摟進懷里。

“俞明！“她嚴厲地說，“你怎么能這樣對小禾？“

“她把我的工作文件全刪了！“俞明頭也不回地吼道。

“我沒有！“小禾抽泣著說，“我真的沒有...“

林慧冷冷地看了丈夫一眼，帶著女兒離開了書房。

俞明整晚都在嘗試恢復文件，直到凌晨三點，他才在一個隱藏備份文件夾里找到了所有資料。原來是他自己前幾天為了防止意外，特意做了備份，卻忘記了這回事。

疲憊和愧疚一起襲來。他打開抽屜，拿出那本被摔壞的相冊。一頁頁翻看，那些照片和小禾稚嫩的筆跡像刀子一樣扎在他心上。最后一頁貼著一張新照片，是小禾上周在學校得的“小小藝術家“獎狀，旁邊寫著：“想和爸爸分享我的快樂“。

俞明的眼睛濕潤了。他輕輕撫平被撕壞的頁面，想起女兒哭泣的臉，心如刀絞。

第二天一早，他聽到小禾房間里傳來動靜。猶豫了一下，他輕輕敲門：“小禾，爸爸可以進來嗎？“

沒有回應。他推開門，看到小禾背對著門坐在床上，肩膀一聳一聳的。

俞明走到床邊坐下：“寶貝，爸爸錯了?！?

小禾沒有轉身，但停止了哭泣。

“爸爸找到了那些文件，是我自己放錯地方了?！坝崦髀曇暨煅?，“我不該不問清楚就兇你?！?

小禾慢慢轉過身，眼睛紅腫：“你撕壞了我的相冊?！?

“爸爸知道。“俞明拿出那本相冊，“我試著修好了，但還有些地方...“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小禾看著相冊，眼淚又流了下來：“我做了好久...想給你驚喜...“

俞明把女兒摟進懷里：“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爸爸最近工作壓力太大，把氣撒在你身上，這非常不對?！?

小禾在他懷里抽泣著：“我以為你不喜歡我的禮物...“

“怎么會！“俞明緊緊抱住女兒，“這是爸爸收到過最好的禮物。我每天都帶到公司，只是...最近太忙了...“

林慧站在門口，看著父女倆，眼中既有責備也有欣慰。

“爸爸今天不去上班了，“俞明擦掉女兒的眼淚，“我們一起去游樂園好嗎？就我們倆?！?

小禾抬起頭，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

“真的?！坝崦饔H了親她的額頭，“然后我們一起把這本相冊修好，好嗎？“

小禾終于露出了笑容，點了點頭。

那天在游樂園，俞明關掉了手機，全身心陪伴女兒。他們坐了旋轉木馬，吃了棉花糖，小禾的笑聲像清泉一樣洗去了俞明連日的疲憊。

晚上回到家，父女倆坐在客廳地板上，一起修復那本相冊。俞明笨手笨腳地學著用膠水粘合撕裂的頁面，小禾則認真地重新寫上被弄花的字。

“爸爸，“小禾突然問，“你工作是不是很辛苦？“

俞明愣了一下：“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你最近總是很累，還容易生氣?！靶『烫煺娴卣f，“我不喜歡你生氣的樣子?！?

俞明感到一陣心痛：“爸爸以后會注意的。工作確實有時候很辛苦，但這不該成為我對你發脾氣的理由。“

“我同學小美的爸爸也是這樣，“小禾說，“后來她爸爸換了個工作，現在經常陪她玩?！?

俞明若有所思。那天晚上，等小禾睡著后，他和林慧長談了一次。

“我知道我最近太忽略家庭了，“他承認道，“今天看到小禾那么快就原諒我，反而讓我更愧疚?！?

林慧嘆了口氣：“孩子比我們想象的更寬容。但你不能一直這樣，既傷害家人，也折磨自己。“

“我會和公司談談，“俞明說，“也許該考慮減少一些項目了?！?

第二天是周日，俞明帶著小禾去了他的辦公室。他讓小禾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給她看自己平時做的工作。

“這些就是爸爸設計的廣告，“他指著屏幕說，“有時候客戶要求很多，爸爸就會很緊張?！?

小禾認真地看著：“這個畫得真好！比我們美術老師畫得還好！“

俞明笑了：“謝謝寶貝。爸爸想告訴你，雖然工作重要，但你更重要。我保證以后不會再因為工作對你發脾氣了。“

“那我們拉鉤！“小禾伸出小手指。

俞明鄭重地和她拉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離開辦公室時，小禾突然說：“爸爸，我原諒你了?！?

俞明蹲下身，平視著女兒的眼睛：“謝謝你，寶貝。爸爸以后會更注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小禾認真地說，“就像我有時候也會不小心打翻牛奶，媽媽說我只要道歉就好了?！?

俞明緊緊抱住女兒，在她耳邊輕聲說：“爸爸以后會做一個更好的爸爸?！?

回家的路上，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小禾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時回頭對爸爸笑。俞明看著女兒的背影，心里充滿了溫暖和決心。

那天之后，俞明確實改變了很多。他開始準時下班，周末盡量不工作。公司里，他也學會了拒絕一些不必要的項目。每當感到壓力大時，他就會拿出那本修復好的相冊看看，提醒自己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而小禾，則把這段經歷寫進了她的日記：“今天爸爸向我道歉了。老師說，敢于承認錯誤的人最勇敢。我覺得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