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在劇痛中恢復了意識。最先蘇醒的是嗅覺神經——濃重的鐵銹味混合著機油特有的刺鼻氣息灌入鼻腔，像是有人把一整座廢棄工廠的金屬殘渣都塞進了他的顱腔。隨后是觸覺，某種粘稠的液體正包裹著他的全身，讓每一寸皮膚都浸泡在冰冷的灼燒感中。他的耳蝸里灌滿了液態金屬流動的粘稠聲響，仿佛有千萬個微型齒輪在耳道里相互啃噬。

他猛地睜開眼睛，三十六組青銅齒輪組成的環形裝置正在他頭頂緩緩旋轉。每一枚齒輪的齒尖都滴落著暗銀色的流體，這些液體在重力的作用下精準地墜入他裸露在外的機械脊柱，發出“滋滋“的腐蝕聲。脊柱表面的防護涂層早已剝落，露出內部閃爍著幽藍熒光的神經導管。

“記憶提取進度63%......68%......“視網膜上自動浮現出淡藍色的機械符文，那些由星象教會研發的量子文字正以每秒三次的頻率震顫，每次閃爍都讓他的太陽穴傳來針刺般的劇痛。

沈昭想抬手擦去遮擋視線的血水，卻發現自己的雙臂被某種半透明的神經鎖鏈固定在了血池邊緣。鎖鏈上跳動著細小的電弧，每一次閃爍都讓他的肌肉記憶產生微妙的紊亂。血池表面漂浮著細碎的齒輪殘片，每一片都詭異地保持著逆時針旋轉。當他的目光聚焦在這些碎片上時，一些破碎的畫面突然涌入腦海：——三年前那個雨夜，蘇璃站在“永恒機關“核心艙的量子屏障前，她的指尖跳動著幽藍色的數據流，那些光點沿著防護罩表面的拓撲結構蜿蜒成螺旋紋路；——她耳垂上那枚精致的相位齒輪耳墜，正以每分鐘119轉的特定頻率旋轉著，齒尖切割空氣產生的細微震動在雨幕中蕩開漣漪；——她轉頭時嘴唇開合的形狀，似乎在說一個至關重要的詞，但記憶畫面在此處突然被銹紅色的噪點覆蓋......

“居然還能保持清醒？“一個帶著金屬摩擦質感的聲音突然打斷了記憶回放。血池上方的蒸汽突然扭曲，三根布滿吸盤的機械觸手破霧而出。觸手末端的猩紅義眼轉動著，將沈昭全身掃描了一遍，最后停在他裸露的機械脊柱上。典獄長莫里斯的臉從蒸汽中浮現，他左半張臉的皮膚已經金屬化，右眼則被改造成不停轉動的三重齒輪透鏡。他的胸腔完全由透明的人造腔體構成，里面鑲嵌著一顆由六百六十六個微型齒輪組成的永動核心。那些齒輪咬合的節奏，竟與沈昭脊柱的震顫頻率保持著詭異的同步，每次核心轉動都會讓沈昭的機械手指不受控地抽搐。

“看來'銹蝕胃囊'的消化液對你效果不佳。“莫里斯的機械觸手緩緩探入血池，吸盤上的傳感器發出“滴滴“的檢測音，“不過沒關系，等記憶提取完成，你的脊柱星樞會是最完美的刑具材料。“觸手突然收緊，吸盤內側的微型鉆頭開始高速旋轉，在沈昭的鎖骨位置刻下深可見骨的齒輪狀傷痕。沈昭突然劇烈掙扎起來，神經鎖鏈頓時迸發出刺目的電弧。但更讓他驚恐的是，隨著他的動作，血池中一塊刻著星象教會徽記的齒輪碎片突然加速旋轉，在池面上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那是蘇璃。她穿著星象教會的白色研究服，正用手術刀切開“永恒機關“的量子封印層，刀刃切割時空屏障迸濺出的藍白色火花照亮了她蒼白的下頜線。畫面被血水染成了暗紅色，但沈昭依然能看清她嘴唇的動作：“保險栓......“

脊柱處的星樞裝置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沈昭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能量過載，三條暗銀色的鎖鏈從他背后暴起，瞬間擊穿了頭頂的蒸汽管道。滾燙的高壓氣體噴涌而出，在血池表面激起一片沸騰的泡沫，那些漂浮的齒輪碎片突然開始順時針旋轉，將血池攪動成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浮現出由蒸汽凝結成的星圖，正是三年前蘇璃在核心艙地面繪制的時淵定位陣。

“真是頑固。“莫里斯的觸手突然絞住沈昭的喉嚨，吸盤分泌出腐蝕性黏液，“三年前她篡改永恒機關時，就該把你們一起扔進熔爐。“黏液滴落在沈昭的機械手指上，合金表皮立即開始融化，露出內部纏繞著量子光纜的指骨。但奇怪的是他感受不到疼痛——血池中的銹蝕液體早已麻痹了他的痛覺神經。就在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時，黑曜石地面突然傳來齒輪咬合的轟鳴聲，十六道暗門在血池四周同時開啟，蒸汽裹挾著機油味形成小型龍卷。

五名鐵骸衛隊踏著懸浮平臺降落在血池邊緣。為首的年輕士兵舉起刻滿符文的戰錘，他的機械義眼射出猩紅色的掃描光束，在沈昭身上來回掃視。戰錘表面的審判紋章亮起暗紅色光芒，能量槽里填充的液態黑曜石正在沸騰。當掃描光束掠過沈昭胸前的星軌刻痕時，士兵的機械義肢突然不受控地顫抖起來，戰錘差點脫手墜入血池。

「警告：目標神經完整度41%」

「檢測到時淵學派認證代碼」

沈昭注意到這個名叫林驍的新兵突然僵住了。他的機械手指不自然地痙攣著，義眼的數據流出現明顯的紊亂——這是記憶過載的典型癥狀。通過血池的量子糾纏效應，沈昭意外地捕捉到了林驍義眼里閃回的片段：

——某個爆炸現場扭曲的金屬骨架，焦黑的機械殘骸上插著半枚刻有TL字樣的齒輪；

——蘇璃的耳墜在火光中墜落的慢鏡頭，墜落的軌跡恰好與爆炸沖擊波形成的環狀漣漪完美重合；

——還有一串被反復刪除卻又不斷復現的數字：TL-307......每個數字都疊加著不同字體的刪除線，最新浮現的版本正在滲出血珠。

“直接處決。“莫里斯松開觸手，永動核心發出不耐煩的嗡鳴，“他的脊柱比活著的他更有價值。“典獄長胸腔里的齒輪突然加速旋轉，六百六十六枚齒輪同時改變咬合角度，發出的聲波震碎了血池邊緣的蒸汽結晶。林驍的戰錘緩緩舉起，錘體上的審判紋章開始充能，液態黑曜石順著能量槽爬上錘面，凝結成尖銳的倒刺。

就在能量積聚到臨界點的瞬間，血池底部突然傳來詭異的蜂鳴聲。那些沉在池底的齒輪碎片突然懸浮起來，在空中組成一個完美的環形陣列。暗銀色的流體從沈昭胸口滲出，在他心臟位置勾勒出一幅復雜的星圖——正是三年前蘇璃在“永恒機關“核心刻下的量子密匙軌跡。星圖的每個節點都開始逆向旋轉，將血池中的液體抽離成懸浮的珠鏈。

莫里斯的永動核心突然停滯了半秒。“不可能......“他的機械觸手瘋狂抽搐，吸盤上的眼珠急速轉動，“時淵之種的認證早就被大公......“話音未落，整個血池的液體突然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凝結成一朵巨大的冰霜薔薇。每一片花瓣都像鏡子般映出不同的畫面——全都是蘇璃。她在無數個平行時空中轉動著各式各樣的羅盤，而每幅畫面里，她耳墜的轉速都與沈昭脊柱的震顫保持著完美同步。當三百六十片花瓣同時映出蘇璃轉身的畫面時，整個蒸汽穹頂開始共振，金屬穹隆表面浮現出與沈昭皮膚相同的星軌刻痕。

林驍的戰錘懸在半空，義眼的數據流徹底暴走：

「關聯記憶激活：測試員編號TL-307」

「冷卻模塊篡改指令確認」

「一級加密協議觸發」

蒸汽穹頂突然傳來金屬撕裂的尖嘯。沈昭背后的暗銀鎖鏈如同活物般扭動，猛地刺入頭頂的裂隙。那些鎖鏈突然變成輸送管道，將血池中的暗銀流體反向注入他的脊柱。隨著流體注入，他裸露的機械脊柱開始自我修復，防護涂層的再生速度遠超銹蝕液的腐蝕速度，新生的合金表面浮現出類似蘇璃耳墜的相位紋路。

沈昭的皮膚表面浮現出細密的星軌刻痕，這些發光的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全身蔓延。視網膜上的數據瘋狂刷新，量子文字的震顫頻率與星軌刻痕的延伸節奏逐漸同步：

「時淵之種覺醒進度：7%」

「神經同步率突破閾值」

「檢測到量子糾纏效應」

在血池徹底蒸發的最后一秒，他同時聽到了四個聲音：

——緋雀的安魂曲從記憶齒輪的縫隙中滲出，每個音符都對應著脊柱星樞的某個咬合角度；

——滄溟的時隙裂縫在典獄長背后無聲張開，裂縫邊緣流淌著與蘇璃數據流同源的藍白光焰；

——九骸操縱的尸骸正爬出維修管道，那些焦黑的機械殘骸表面都刻著TL-307的腐蝕印記；

——而最清晰的，是三年前雨夜里蘇璃未能說完的那句話：

“保險栓的密碼......是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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