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袂立于九霄之上，腳下是萬丈紅塵。

她那銀白的長發(fā)如瀑垂落，在風(fēng)中飛舞，發(fā)梢纏繞著幾縷未散的香火氣。

春風(fēng)掠過人間，卷起滿城飛花，銀白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飛舞，發(fā)梢纏繞著幾縷未散的香火氣。

萬年來，這樣的景色她看過太多次，卻始終無動于衷。

她垂眸望著腳下的人間，目光掃過熙攘的街道、炊煙裊裊的村落，最后停在一處開滿桃花的山崖。

崖邊，一個青衫書生正對著紛飛的落花吟詩。那聲音順著風(fēng)飄上來，帶著幾分刻意為之的傷春悲秋：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可笑。”南袂輕嗤一聲，指尖微動。那書生的詩稿突然“嗤”地燃起幽藍(lán)火焰，嚇得他跌坐在地，狼狽地拍打著衣袍。

看著凡人驚慌失措的模樣，南袂眼中閃過一絲厭倦。千年來，這樣的把戲她玩過太多次了——燒毀農(nóng)夫的莊稼，凍僵商隊的馬車，讓虔誠的信徒求而不得。

凡人的驚慌、憤怒、哀求，于她而言，不過浮云。

南袂袖一拂，發(fā)梢間香火氣散去。

她冷淡地俯望著凡塵——她厭極了這紅塵。

南袂微微一垂眸，那金色瞳中閃過一絲銳利，冰冷至極。

頭頂烏云密布，那天逐漸灰暗下去，日不覺間已然被遮蓋住。

天色驟暗，烏云翻涌如墨。

一道閃電撕開蒼穹，煞白光芒久久不散，緊隨其后的雷聲震得山河顫動。傾盆大雨轟然砸落，打得屋檐噼啪作響，炊煙支離破碎。

終然，那最后一縷微微升起的青煙被猛烈的雨水打濕，再也升不起。

凡人們抱頭鼠竄，唯獨南袂周身三尺，雨不敢近。

“怎會突然下雨？！“一挎著蜜餞籃的婦人仰天抱怨，話音未落就被同伴死死捂住嘴。

“住口！會惹神君不悅的！“

那漢子顫抖著拽她跪下，積水浸透衣襟。婦人惶恐叩首。隨著膝蓋跪下，積起的水泛起淡淡漣漪，水浸濕了她的衣襟，濕漉漉的，

“求神君恕罪！“

雨水已然將她打濕，雨珠順著她的發(fā)絲滴下，悄然落于滿是苔痕的青石板上，發(fā)絲黏在一起。但她已全然不顧。

南袂冷眼旁觀，金色瞳孔在暗處泛起寒光。

她袖袍一拂，金色漣漪自云端蕩開，橫掃三界——

山間鳥獸驚飛，盛夏驟降飛雪，凡人們瞠目望著窗外不合時宜的雪絮，滿臉駭然。

［鬼界，幽冥殿］

鬼界深處，幽冥殿內(nèi)青燈驟滅。

王座上的男子倏然睜眼，血色瞳孔在黑暗中亮如赤焰。他耳畔銀花墜著的紅寶石微微晃動，映出唇角一抹玩味的笑。

“終于......找到你了。“

［天庭之上，帝君硯處］

正值清晨，微風(fēng)拂過，甚顯安逸。

攬春歸悄然于窗外盛放，那偌大之古樹上朵朵青藍(lán)之花綻于枝頭，棱形的花瓣上底部為淡青，中間逐步過濾為淺藍(lán)色。絲絲金色脈絡(luò)貫通花瓣，散發(fā)淡淡之微光。

天庭攬春閣外，帝君謖正凝視那株四千年不謝的藍(lán)花古樹——這是南袂親手所植，花瓣脈絡(luò)里還流淌著她的神力。

金波掃過的剎那，他猛然攥緊窗欞，道，

“她還在凡間！”一剎間，身旁眾神皆顫抖不止。

“尋她。”硯淡然撇下二字。

身旁神官謖躬身領(lǐng)命，硯卻望著遠(yuǎn)處陰云，喉間泛起苦澀。

他知道，南袂厭惡這紅塵，更厭惡......被紅塵束縛的神明。

［凡間］

凡間青石板上，一柄銹跡斑駁的古劍攜風(fēng)雷之勢插落，距那婦人咽喉僅半寸！結(jié)實的青石板隨之破裂開。

“一種解脫罷了。”南袂淡淡想道，但那金瞳中盡是鄙夷不屑之情。

劍上銹跡斑斑，那鋒芒絲毫未掩，冒出陣陣凜冽的寒氣，氣場冰冷強(qiáng)大——但然，這并不是南袂之劍，不過是身旁一年久古劍罷了。

“故人之物.......”這只是她順手罷了。她淡漠回想道，面部并無任何波瀾。

劍身震顫間，頃刻間，雨水蒸發(fā)成青煙消散而去。婦人瞳孔不止地放大，癱軟在地，蜜餞散入污渠，鮮紅果脯在墨色積水中刺目如血。

婦人狂跑中濺起雨水，滴落于寒劍上，那水滴中一熟稔的背影淡淡映出，卻入海市蜃樓般瞬然消失。

“來了啊。”南袂輕吐出這幾字。

寒劍下一微縷黑煙淺出，但瞬然被劍氣所壓，消失了。

南袂意念一控，劍頓然懸于她眼前。南袂凌空而立，指尖輕撫劍身。

她欲從中探尋過去。可對此腦海中浮現(xiàn)的記憶卻是破碎不堪。劍影中閃過零碎記憶：黑衣男子立于藍(lán)花樹下，落英紛揚如雪。

她蹙眉捏訣，手指輕然一轉(zhuǎn)，金絲自指尖流轉(zhuǎn)而出，南袂望往昔迷霧可被層層撥開。

濃霧褪去，眼前之景越發(fā)清晰。可正當(dāng)可破曉一切之時，霎間消散——她被強(qiáng)行退出意境。她伸手去抓，只握住一縷涼風(fēng)。

雨幕如織，天地蒼茫。

電光驟閃，雷聲長存，狂風(fēng)驟起。

南袂立于云端，銀白長發(fā)被狂風(fēng)撕扯，發(fā)梢纏繞著未散的香火氣。腳下萬丈紅塵中，燈火闌珊，炊煙散盡，只剩一片被雨水打碎的狼藉。她金色瞳孔倒映著這一切，眸中盡是萬年不化的寒霜。

南袂煩躁地望著紅塵，眉蹙起，眼角散出微絲金光，一絲執(zhí)著和驚然由中閃過——萬年來，無事可阻撓她。凡人的悲歡離合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場短暫的鬧劇。

“大人。”一道溫潤嗓音穿透雨幕。

細(xì)雨如絲，織就一張朦朧的網(wǎng)，籠罩著九霄云外的孤峰。南袂立于崖邊，銀白的長發(fā)被雨水浸濕，發(fā)梢滴落的水珠墜入萬丈深淵，無聲無息。

謖撐著青竹傘走近，傘面繪著墨色山水，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他腳邊濺起細(xì)小的水花。

他是這三界之中，唯一能站在她十步之內(nèi)的人。

細(xì)雨如絲，織就一張朦朧的網(wǎng)，籠罩著九霄云外的孤峰。南袂立于崖邊，銀白的長發(fā)被雨水浸濕，發(fā)梢滴落的水珠墜入萬丈深淵，無聲無息。

狂風(fēng)肆虐，謖月色長袍隨風(fēng)狂抖，他仍靜立，毫無波瀾。驟雨撲面而來，卻在欲沾衣那刻化為霧氣。

謖撐著青竹傘走近，傘面繪著墨色山水，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他腳邊濺起細(xì)小的水花。

只因孩提時代，他們曾在攬春閣的藍(lán)花樹下，共度過無數(shù)風(fēng)雨。那時的他，會為她擋下所有雷霆；那時的她，會為他拭去眉間霜雪。

可如今——

三千年光陰橫亙其間，他們之間似隔著一道看不見的深淵。

不是戀人，不是摯友，不是知己。

謖望著南袂的背影，喉結(jié)微動，卻終究沒有開口。

他記得她說過的話——

“若再見，我必取你性命。“

可他還是來了。

須臾間，謖撐著青竹傘走近，傘面繪著墨色山水，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他腳邊濺起細(xì)小的水花。

謖靜站于此。

南袂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幾萬年了，這聲音仍能輕易撥動她心弦。

她未回頭，袖中金絲卻如毒蛇般暴起，瞬間貫穿身后之人的咽喉。

一陣狂風(fēng)將青油紙傘掀起，落入懸崖。

寒氣蔓延著，劃破皮膚，鮮血噴濺而出，雨水摻入血，順勢流下，浸于長袍，在素白長袍上綻開刺目紅梅。

南袂于風(fēng)雨之中背對著他，仰天閉眸。

這聲輕斥裹挾著萬年寒霜，方圓百里的雨滴瞬間凝成冰錐，懸停在半空。每一根冰錐尖端都對準(zhǔn)了來人的心口。

謖卻笑了。

他抬手握住貫穿咽喉的金絲，任由鋒利的絲線割破掌心。鮮血順著金絲流淌，竟在空中凝成一朵藍(lán)花的形狀——正是當(dāng)年攬春閣外的那一種。

“千年不見，“謖的聲音混著血沫，“你連看我一眼都不愿？“

驚雷炸響！

南袂猛然轉(zhuǎn)身，銀發(fā)如刃掃過謖的頸間，帶起一串血珠。她金眸震顫，目光死死釘在他咽喉處——那里除了新傷，還有一道三千年未愈的舊疤。

是她當(dāng)年親手留下的。

“是你......“

指尖金絲忽化作流螢，輕拂過謖，短暫照亮了雨夜。輕柔拂過謖的傷口。血肉愈合的瞬間，往昔記憶如潮水涌來：攬春閣的藍(lán)花樹下，少年神明將一朵不敗的花別在她鬢邊......

細(xì)雨如絲，山霧漸濃。

南袂背過身去，銀白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輕揚，發(fā)梢沾著細(xì)碎的水珠。她的嗓音罕見地軟了一分，卻比這山間的霧氣還要涼薄：“回去吧......這里，不適合你。“

謖心中似被一利爪狠狠揪住——眼前萬年未見之故人，究竟經(jīng)歷何事，決心斷了這紅塵，改變甚多......

謖的指尖微微顫動。萬年未見，眼前之人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一道永遠(yuǎn)無法跨越的鴻溝。他看見南袂袖口露出的手腕——那里本該戴著他當(dāng)年贈予的玉鐲，如今卻只剩一道淡淡的紅痕。

“你......“他的聲音哽在喉間。

南袂的身影在霧中漸漸淡去，像一幅被雨水暈開的水墨畫。

謖猛地伸手，卻只抓住一縷帶著寒意的風(fēng)。攤開掌心，一滴雨水靜靜躺著，倒映出萬里山河——那是南袂最后留給他的東西。

「我既已斷了這紅塵，便與塵世無葛」

她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驚起一群飛鳥。那些棲息在山中的精怪紛紛俯首，連搖曳的草木都為之靜止。

「愿君，可不被凡世所囚」

最后一個字落下時，山雨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