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青鸞劍宗三千級青石階上已擠滿了灰袍弟子。顧昭踮腳張望時，腰間的雜役木牌“咔嗒”撞在石欄上，露出四個褪色字跡——“癸字院雜役”。

“聽說今年要進萬毒沼？”

“執事堂連夜煉了三爐避毒丹……”

竊竊私語聲突然中斷。顧昭后頸一涼，三雙繡著銀絲卷云紋的錦靴不知何時已停在身后。為首的少年腰間玉牌瑩潤生光，映得他木牌上那道裂痕愈發刺目。

“顧師弟也來考核？”陳景指尖凝出一縷青光，“聽說萬毒沼里的鐵線蛇，專愛鉆你這種雜役的骨頭縫。”

木牌“咔嚓”裂開大半時，顧昭突然笑了。他狀似惶恐地后退半步，袖中滑落的紅紋蟻卻順著陳景衣袍爬了上去。

“啊！什么東西——”

驚叫聲中，顧昭早已鉆進人群。他摸了摸腰間布袋，半截誘妖香還帶著靈藥園的清苦氣。這是他用三個月除蟲換來的，原本打算留著沖擊筑基期用。

“當——”

晨鐘撞碎山霧，七道劍光破云而至。最中間那道青光落地化形，露出個雪衣廣袖的身影。那人腰間懸著的不是弟子玉牌，而是一枚青銅劍令，在朝陽下泛著古樸幽光。

“謝小師叔！”人群嘩啦啦跪倒一片。

顧昭偷眼望去，只見這位傳說中的劍宗第一人竟生著雙含情目，眼尾一顆朱砂痣被晨光染得艷如滴血。偏那通身劍氣凜冽，凍得周遭三丈內無人敢抬頭。

“考核規則。”謝容與袖中飛出一柄青銅小劍，“穿越萬毒沼，取三顆碧磷蟾蜍眼。”

小劍迎風而漲，化作百丈青光劈開云海。紫霧翻涌間，隱約可見沼澤中扭曲的樹影與粼粼波光。

“前三名可入劍冢擇器。”

這句話落下時，顧昭敏銳地注意到，謝容與的目光在陳景腰間頓了頓——那塊泛著異樣青光的護心玉，正是修真世家陳氏的標記。

“現在，入陣。”

劍光如雨墜落，顧昭眼前一花，再睜眼已站在腐葉堆中。沼澤蒸騰的毒霧將陽光濾成詭異的紫色，腳邊水洼里不時冒出咕嘟氣泡。

“沙沙……”

前方灌木叢突然劇烈搖晃。顧昭閃電般彈出三枚鐵蒺藜，卻見竄出來的竟是兩個灰頭土臉的外門弟子。

“顧師兄！”圓臉少年拖著受傷的同伴，“能、能借顆避毒丹嗎？我們遇到了碧鱗蟒……”

顧昭瞇眼看向他們身后——十丈外的水潭正在不自然地翻涌。他果斷捏碎懷中藥丸，淡藍光罩瞬間籠住三人。

“走！”

剛沖出三丈遠，身后便傳來驚天巨響。水桶粗的蟒身破水而出，額間一道金環在毒霧中閃閃發亮。

“是馴化的靈獸！”顧昭心頭一震。普通碧鱗蟒絕不會有御獸宗特制的控魂金環。

巨蟒竟繞過他們，直撲不遠處陳景一行人。護心玉爆出的青光與蟒蛇相撞，刺目的光芒中，顧昭清楚看見陳景袖中滑落的金色香丸。

“原來如此……”

他毫不猶豫地彈出那半截誘妖香。沼澤深處頓時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聲，無數毒蟲如潮水般涌向陳景所在的方向。

“顧昭你找死嗎！”陳景的尖叫混在蟲潮聲中，“我叔父是戒律堂……”

“救命啊師兄——”

顧昭突然扯開嗓子大喊，同時將留影石高高拋起。石面映出的影像清晰可見：是陳景先捏碎了引獸香。

“轟！”

一道青光從天而降，蟲潮瞬間凍結成冰。謝容與踏劍而立，廣袖翻飛間，那枚留影石已落入他掌心。

“考核繼續。”

輕飄飄四個字落下，陳景面如死灰。顧昭卻后背一涼——謝容與臨走時那意味深長的一瞥，分明是看穿了他借刀殺人的把戲。

日頭西斜時，顧昭拖著被毒蟾蜍腐蝕的左腿爬上崖頂。令他意外的是，謝容與竟親自守在劍冢入口，雪白衣袂被夕陽染成淺淺的金色。

“伸手。”

微涼的指尖突然扣住他手腕。顧昭還沒回神，青銅小劍已劃破他掌心。血珠滴在冢前石碑上，霎時地動山搖。

“果然。”謝容與望著冢內沖天的青光，唇角微揚，“青鸞劍認主了。”

一柄通體如碧玉的長劍破空而來，歡快地繞著顧昭轉了三圈，最后“錚”地懸停在他面前。劍身映出顧昭震驚的臉，也映出謝容與眼中罕見的笑意。

“不可能！”陳景突然暴起，“這雜役……”

青鸞劍自動斬出一道弧光，陳景的護心玉應聲而碎。飛濺的玉屑中，顧昭清楚看到一縷黑氣遁入地下——那絕不是正道功法該有的氣息。

“明日卯時，停云峰拜師。”謝容與轉身時，袖中落下一物，“帶著這個來。”

顧昭接住那半塊留影石，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石面上除了陳景投放引獸香的影像，還有道模糊的黑影——看輪廓，竟是條生著獨角的巨蟒。

夜風拂過劍冢，帶著說不清的寒意。顧昭摩挲著青鸞劍冰涼的劍柄，突然覺得這場考核，或許從始至終都是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