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魏晨關掉了嗡嗡作響的電腦。

辦公室的燈光慘白，映著他同樣慘白的臉。空氣里彌漫著速溶咖啡和外賣盒飯的混合氣味，廉價又令人疲憊。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眼皮沉重，像是灌了鉛。脖子轉動時發出輕微的咔噠聲，那是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的抗議。

“又他媽是最后一個。”魏晨心里罵了一句，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他抓起桌上那件皺巴巴的格子襯衫，胡亂套在身上。這件衣服大概是他衣柜里數量最多的款式，便宜，耐臟，符合他“社畜”的身份標簽。

走出辦公樓，深夜的涼風吹在臉上，稍微驅散了一些困意，但身體深處的疲憊如同跗骨之蛆，怎么也甩不掉。城市依舊燈火通明，遠處高樓的霓虹閃爍，勾勒出冰冷的繁華輪廓。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只是這巨大機器里一顆微不足道的螺絲釘，每天重復著擰緊、松開的動作，直到磨損報廢。

“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他抬頭望了一眼沒有星星的夜空，心里空落落的。老板畫的餅比臉盆還大，說什么年輕人要奮斗，要狼性，可到手的工資條數字卻像個冷笑話。房租，水電，交通，吃飯，偶爾還得應付幾場無意義的社交，錢就像流水一樣嘩嘩淌走，攢不下幾個子兒。

他不想回家。那個租來的小單間，狹窄，壓抑，除了睡覺沒有任何意義。他需要一個出口，哪怕只是暫時的。

鬼使神差地，他沒有走向公交站，而是拐向了城市邊緣的那座小山。山不高，平時有些市民會去爬山鍛煉，但這個點，山上應該空無一人。他需要安靜，需要換個環境，哪怕只是爬爬山，出點汗，也好過回去面對那四堵墻。

上山的路有些陡峭，碎石硌腳。魏晨穿著不適合爬山的帆布鞋，走得磕磕絆絆。他沒什么心思看風景，只是機械地邁動雙腿，肺部因為缺乏鍛煉而傳來火辣辣的痛感，汗水很快浸濕了后背的格子襯衫。

“累死我了……何必呢……”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自嘲。真是閑得蛋疼，放著好好的床不睡，跑來這荒郊野嶺受罪。可腳步卻沒有停下，仿佛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驅使他向上。也許是潛意識里對現狀的逃離，讓他寧愿選擇這種身體上的折磨。

爬到半山腰，他找了塊還算平整的石頭坐下，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快兩點了。山風比山下更涼，吹得他打了個哆嗦。他眺望山下的城市，燈光連成一片模糊的光海，像一個巨大的、吞噬一切的怪物。

“就這樣吧。”他喃喃自語，準備起身下山。折騰了這么一通，好像也沒什么用，疲憊感反而更重了。

就在他站起來的時候，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他下意識伸手抓住旁邊的藤蔓，這才沒滾下去。穩住身形后，他才發現自己偏離了那條被人踩出來的小路，眼前不遠處，草叢掩映下，有一個黑乎乎的洞口，大概一人高。

“山洞？”魏晨愣了一下。他以前也爬過這座山，從沒注意過這里還有個洞。好奇心壓過了疲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過去看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光線不算強，但也足夠照亮腳下的路。洞口不大，周圍長滿了雜草和藤蔓，看起來很久沒人來過了。他撥開藤蔓，彎腰鉆了進去。

洞里很干燥，沒有想象中的潮濕和腥臭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類似泥土的清新氣味。手機光線所及之處，能看到粗糙的巖壁，上面似乎還有些模糊的刻痕，看不清是什么。

洞不深，往里走了大概十來米就到了底。角落里，有什么東西在發光，幽幽的，藍白色，并不刺眼，卻將這小小的空間照亮了幾分。

魏晨心里咯噔一下，有點緊張。這荒山野嶺的，洞里發光的東西？不會是什么奇怪的玩意兒吧？他壯著膽子，慢慢靠近。

光源來自一塊拳頭大小的不規則物體，嵌在巖壁的縫隙里。它通體透明，像塊質地極好的水晶，但內部似乎有無數細碎的光點在緩緩流動，如同一個微縮的星河。那藍白色的光芒就是從這些流動的光點中散發出來的。

“這是什么？”魏晨蹲下身，仔細觀察。這東西看起來不像自然形成的，倒有點像某種工藝品，但又沒見過這么奇特的材質和效果。他下意識地想：“這玩意兒…能賣錢嗎？”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自嘲地搖了搖頭，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錢。

他伸出手，想把那塊晶體摳出來看看。指尖剛剛觸碰到晶體冰涼的表面，【嗡】的一聲輕響仿佛直接在他腦海深處炸開，眼前猛地一白，強光刺得他瞬間失去了視覺，腦袋也跟著一陣劇烈的眩暈。

也就一兩秒的時間，也許更短。

當魏晨的視覺恢復，眩暈感也快速退去時，他發現自己還保持著蹲著的姿勢，手還伸在巖壁的縫隙前。但那塊發光的晶體，不見了。

“奇怪……掉地上了？”他心里嘀咕著，連忙用手機在地上來回照射，仔細摸索了半天，連塊小石子都翻遍了，可哪里有晶體的影子？巖壁的縫隙里也空空如也。

“難道……”魏晨晃了晃還有些發懵的腦袋，“剛才眼花了？或者太累了，加班加出了幻覺？”他越想越覺得可能是后者。連續的高強度工作，加上半夜爬山，精神恍惚出現點幻視幻聽也正常。

對，一定是幻覺。他這樣告訴自己，試圖將剛才那短暫的異常徹底抹去。那塊漂亮的晶體，大概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想到這里，他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什么山洞奇遇，不過是自己嚇自己。疲憊感再次席卷全身，他現在只想趕緊回家睡覺。

他站起身，最后掃了一眼這個空蕩蕩的小山洞，轉身向外走去。洞外的夜色似乎更濃了，山風吹過，帶著涼意。他沒有再回頭，沿著來時的路，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

回到山腳，城市的喧囂又隱隱傳來。他找到公交站，幸運地趕上了末班車。車廂里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乘客。他靠在冰冷的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逝的夜景，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會兒是老板的嘴臉，一會兒是山洞里的幻象，最后都化作一片混沌。

回到出租屋，他連鞋都沒脫，直接把自己重重地扔到了那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上。他沒力氣洗漱，甚至沒力氣去思考今天晚上發生的怪事。眼皮如同被強力膠粘住一般，沉重地合上，意識在瞬間便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他并不知道，在他沉睡的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那并非幻覺的晶體，已經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融入了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