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裂縫滲出的幽藍磷光里，蘇皎蜷縮在珊瑚礁形成的凹穴中，指尖捏著半片碎硨磲貝。

這是她第108次嘗試用鮫人血激活祖傳銅鏡

自從三個月前在祖母的魚骨棺里發現這面布滿銅銹的鏡子。海底族群關于“鏡中住著美艷人魚”的傳說便像毒藻般纏上她。

此刻鏡面上的青鸞尾羽仍泛著死寂的灰，唯有她掌心的血珠墜下時，尾羽尖端才會閃過極細的金芒。

“又在對著破鏡子發瘋？”

尖銳的笑聲從洞外傳來同族的阿粼甩動著孔雀藍魚尾游過

她的鰭片上的熒光粉落在蘇皎的灰鱗上，

“難怪你母后當年被海巫婆詛咒，原來你們全族都

等著靠鏡中幻象做夢。”

蘇皎將鏡子護在胸前，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不敢抬頭，怕對方看見自己眼底的水光

阿粼說得沒錯，她的魚尾像被海水泡爛的朽木，鱗片邊緣翻卷著露出底下潰爛的皮膚，就連哭出來的珍珠都是畸形的橢圓，混在珊瑚碎屑里無人撿拾。

唯有這面鏡子，在她每次觸碰時都會浮現那無比熟悉的人影：

穿月白衣衫的少年，身材修長，俊美的臉龐下一身淺紫色的魚尾，輕輕劃過水面，柔和的陽光透過鱗片，似乎能看到那方寸間的起伏

“砰——”

碎貝劃破掌心的瞬間，銅鏡突然發出蜂鳴。

蘇皎驚恐地看見青鸞的眼睛在鏡中睜開。

鎏金羽毛如活物般舒展，尾羽尖端的金芒化作鎖鏈纏住她的手腕。

劇痛從尾椎炸開，鱗片如被火灼的蠟片層層剝落，露出底下新生的肌膚：

細膩如鮫綃，在磷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虹彩，就連尾鰭根部的潰爛疤痕，都在金光中縮成淡金色的鱗紋，蜿蜒如海浪的褶皺。

“啊——”

她的尖叫混著氣泡升騰，魚尾在劇痛中分裂成人類的雙腿。

銅鏡懸浮在半空，映出陌生的面容：眼尾上挑如裁開夜幕的月牙，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陰影

曾經塌陷的鼻梁挺成完美的弧線，唇角微翹時竟露出顆若隱若現的梨渦

這是她在海底照了十年的破鏡，從未敢奢望的模樣。

“嘩啦！”

海水突然倒灌進洞穴，銅鏡墜地的瞬間，蘇皎被吸入刺眼的白光。

再睜眼時，冷水從頭頂的花灑砸落。

她摔在泛著消毒水氣味的瓷磚上，掌心還攥著半片殘留的灰鱗。

胸前本該是魚尾起點的位置，此刻蜿蜒著淡金色的鱗紋，像被揉碎的月光嵌進皮膚，

而落地鏡中倒映的女人，正穿著松垮的浴袍顫抖著摸向自己的臉——

那是方才在鏡中見過的、讓深海族群驚惶的絕美容顏。

手機在洗手臺瘋狂震動，經紀人陳姐的咆哮穿透防水袋

“蘇皎！你是不是又躲在酒店泡花瓣浴？《心跳觀測站》開機直播還有半小時，沈聽白的保姆車已經到演播廳了，你想讓全網罵你耍大牌嗎？”

花瓣浴？沈聽白？蘇皎盯著鏡中自己發間的海藻碎片發怔。

記憶如潮水倒灌：三小時前她還在海底被阿粼扯掉尾鰭鱗片，此刻卻穿著人類的浴袍，聽著陌生的電子音，

“原來人類的身體……是這樣的。”她喃喃自語，指尖劃過肋骨，數著與魚尾骨刺不同的骨骼起伏，

忽然在鏡中看見自己背部的鱗紋正隨著呼吸輕輕開合，像深海魚鰭在水流中舒展。

她挺直脊背，任由浴袍滑落在地。

鏡中倒影亭亭玉立，腰臀比完美得如同被海神親手丈量，雙腿肌肉線條流暢卻不僵硬，仿佛隨時能在陸地上舞出魚尾的韻律。

腳踩在溫熱的瓷磚上，她第一次發現，人類的腳踝竟能如此纖細，而曾經被嘲笑的“丑魚尾”，此刻化作支撐她站立的、屬于人類的驕傲。

而鏡子里的“蘇皎”，腕骨處正閃過魚鱗般的反光——

那是穿越時沒能完全蛻去的痕跡，在浴室暖光下忽明忽暗，像枚會呼吸的胎記。

“陳姐，我……”她開口時，聲音竟比鮫人歌吟還要清冽，帶著連自己都陌生的聲音，“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前，她瞥見手機鎖屏壁紙：

暴雨中的海灘，少年抱著具魚尾傷痕累累的軀體，背景是半輪碎月。

那個少年的眉眼，與鏡中倒映的“蘇皎”眉心紅痣的位置，恰好組成古鏡上青鸞振翅的弧度。

花灑的水滴落在地磚上，暈開細小的水洼。

蘇皎蹲下身，看見水洼里倒映著兩條交疊的魚尾：一條布滿瘢痕，一條金光流轉。

鱗片剝落的疼痛還在尾椎處灼燒，蘇皎摸著胸前的鱗紋忽然笑了。

曾經她是嬌貴的人魚公主，在以美為尊的人魚族，她的外貌就連身份懸殊的婢女都能戲弄她。

這一刻海底三百年的嘲笑與自卑，都在銅鏡破碎的瞬間化作塵埃。

現在的她，是鏡中誕生的全新人類，

而那些藏在鱗紋里的秘密——比如沈聽白掌心的鏡緣碎片，比如她為什么穿越來到這個世界——終將在這場名為“戀愛”的綜藝里，拼湊出跨越時空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