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然第八次查看電瓶車電量時，雨刷器正在擋風玻璃上劃出癲狂的軌跡。顯示器猩紅的“23:47“倒映在濕漉漉的鏡片上，他隔著口罩都能聞到雨水裹挾的汽車尾氣味。后座保溫箱里裝著三份日料店的藍鰭金槍魚刺身，配送費夠買二十斤掛面。

“您有新的訂單——“手機機械女聲剛響起就被掐斷。葉然把車頭擰到底，廉價雨衣在時速四十公里的風中鼓成氣球。后視鏡里，腫瘤醫院住院部頂樓的霓虹燈牌正在雨幕中暈染成血色光團。

輪胎碾過窨井蓋的震動讓他想起三天前的CT室。妹妹小葉躺在儀器艙里的模樣，像極了他們小時候在舊貨市場看到的埃及木乃伊?！皭盒陨窠浤讣毎觥暗脑\斷書此刻就塞在他胸口口袋，和十二張信用卡疊在一起。

十字路口的綠燈開始閃爍。

葉然瞄了眼導航剩余600米，電瓶車發出瀕死的嗡鳴沖進斑馬線。雨幕彼端突然炸開兩團刺目金光，改裝跑車的轟鳴聲浪蓋過了雷聲。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布加迪威龍車頭躍動的銀色公牛標志，以及駕駛座上男人手背蜿蜒的青色蛇形紋身。

金屬撞擊聲像是有人往鐵皮桶里扔了串鞭炮。

天旋地轉中，葉然感覺自己變成了被孩童踢飛的易拉罐。保溫箱在空中解體，三文魚片如同散落的撲克牌，在雨水中泛出詭異的珍珠光澤。后腦勺撞擊地面的瞬間，他聽見某種古老語言的低吟，像是生銹的青銅器在相互摩擦。

“......戌時三刻，地龍翻身......“

劇痛忽然抽離，葉然發現自己正貼在某處潮濕的磚墻上。青苔的腥氣鉆入鼻腔，取代了記憶中的汽油味。他低頭看見月白色道袍下露出翹頭履鞋尖，腰間革帶上懸著的鎏金銅羅盤還在微微震顫。

“沈監副！血尸要破棺了！“

嘶吼聲從墓道深處傳來，伴隨著鐵鏈崩斷的脆響。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奔跑，葉然這才意識到自己正附在某個古代人身上。繡春刀柄硌著掌心，火把光影在墓墻上跳動，照出壁畫中九頭巨蟒纏繞北斗七星的圖案——那蟒蛇額間的火焰紋，竟與車禍瞬間看到的蛇形刺青一模一樣。

“坤位錯宮，快封戌土！“

屬于沈懷舟的記憶洶涌灌入。作為欽天監監副，他奉密旨探查孝陵衛千戶暴斃之謎，卻在地宮觸發了護墓機關。身后傳來令人牙酸的骨骼爆響，三具身披明代山文甲的血尸正撞開石門，腐爛的眼窩里跳動著幽藍磷火。

葉然感覺自己的手指在自動動作。沈懷舟從袖中抖出七枚永樂通寶，銅錢落地時竟在青磚上灼出焦痕。當第六枚錢幣嵌入磚縫，血尸的利爪距他后頸只剩半尺，腐臭的指風掀起了道冠垂下的絲絳。

“叮——“

最后一枚銅錢精準卡入震位，整條墓道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震顫。葉然看著自己的雙手結出復雜法印，地磚縫隙中迸發的金光交織成八卦陣圖。血尸在觸到金光的瞬間化作飛灰，那些飄散的磷火卻聚成模糊的人臉，用現代普通話嘶吼：“你逃不過九幽......“

劇痛再度襲來，葉然在消毒水的氣味中猛然睜眼。心跳監測儀的蜂鳴與雨聲交織，他發現自己正躺在ICU病房。窗外夜色濃稠如墨，床頭電子鐘顯示00:03，距離車禍才過去十六分鐘。

“哥！“帶著哭腔的呼喊讓他轉頭。十五歲的小葉正趴在床邊，鼻尖還貼著退燒貼。女孩顫抖的手指指向他緊攥的右手——不知何時，掌心里多了一張焦黃的符紙，朱砂繪制的云篆還在泛著微光。

病房門突然被推開。主治醫師舉著CT片的手僵在半空，鏡片后的瞳孔急劇收縮。葉然順著他的視線抬頭，發現那張符紙竟懸浮在輸液架旁，投下的陰影正在墻上扭曲成鐘馗捉鬼圖的輪廓。

“患者葉然，車禍后出現譫妄癥狀...“醫生后退著摸向呼叫鈴，卻被突然黑屏的醫療監護儀嚇得跌坐在地。整層樓的燈光開始明滅不定，符紙上的朱砂符文如同熔化的鐵水，在空氣中勾勒出半透明的金色屏障。

小葉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血絲。葉然下意識伸手，懸浮的符紙瞬間化作光點沒入妹妹胸口。當走廊傳來保安的腳步聲時，監測儀重新亮起，小葉的氧飽和度顯示為100%。

“這是...“醫生撿起掉落的聽診器時，注意到女孩鎖骨處浮現的淡金色卦象正在緩緩消退。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葉然摸向隱隱作痛的肋骨，在病號服下觸到個冰涼硬物——沈懷舟的青銅羅盤，此刻正貼著他的皮膚微微震顫。

走廊盡頭傳來高跟鞋的脆響。透過門縫，葉然看見護士站電視里正在播放突發新聞：“...布加迪車主韓某涉嫌酒駕逃逸，該車輛登記在辰星集團名下...“畫面切換間，某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在保鏢簇擁下步入豪車，右手背上的蛇形紋身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