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撕開第十七個速溶咖啡包裝時，咖啡機上的電子鐘跳成05:20。晨光穿過住院部走廊，在她沾著水彩顏料的圍裙上切出細長的金線。

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里，她第一百次修改床頭速寫——男人側臉的陰影始終畫不出那個微妙弧度。

“今天該畫右臉了。“病床上的陸川突然開口，喉結在繃帶下滾動。

姜雨筆尖一抖，速寫本掉在地上，露出夾層里五年前的婚禮請柬。

燙金的“陸川&姜雨“正在褪色，像被雨水泡過的舊報紙。

護士進來換藥時，姜雨躲進消防通道抹眼淚。

手機備忘錄彈出提示：

【明天是川的34歲生日，記得買無糖蛋糕】。

她突然發現上周的備忘寫著同樣的內容，而昨天的記錄是：【今天川33歲生日，蛋糕別加榛子】。

建筑事務所的同事都說陸川瘋了。

他把江景公寓換成老城區的舊書店，因為姜雨總在超市走丟，卻能準確摸回大學時常去的二手書店。

現在書店閣樓的承重墻釘滿便簽紙，記錄著姜雨正在消失的人生：

【姜雨不吃香菜（2019.10.7更新）】

【每周四要澆綠蘿（已死亡，換成仿真植物2022.3.15）】

【結婚紀念日是4月5日（勿與清明節混淆）】

最醒目的黃便簽寫著：【如果姜雨問你是誰，給她看左手腕紋身】。那個青色的“雨“字紋身下，其實埋著陸川的心跳監測芯片——三年前他在工地暈倒后，醫生說他隨時可能猝死。

姜雨開始往馬克杯里倒洗筆水那天，陸川在舊書里發現她的“記憶銀行“。

牛皮筆記本按年份標注，最新頁寫著：【重要！穿格子襯衫的是我丈夫，他心臟不好不能激動】。往前翻卻是：

2021年：【川今天偷吃我的抗抑郁藥，這個笨蛋】

2019年：【胎停的寶寶叫小滿，川在ICU外哭得像孩子】

2017年：【川設計的博物館中標了！但他把慶功宴改成了求婚儀式】

最早的記錄停在2015年9月17日：【圖書館遇到偷畫我的變態，但他眼睛里有星星】。那頁夾著片銀杏葉標本，葉脈間藏著極小的“川“字。

初雪那夜，姜雨清醒了47分鐘。她突然能流暢地說出《營造法式》的斗拱分類，卻認不出梳妝臺上的婚戒。

陸川握著她的手畫建筑草圖時，發現她在繪制根本不存在的教堂穹頂。

“這是我們的婚禮場地啊。

“陸川聲音發顫。速寫本上的十字架逐漸扭曲成心電圖的波形，姜雨用普魯士藍狠狠涂滿整頁：“你騙人！我明明要嫁給醫科大的陳...“

她突然僵住，顏料在紙上暈出黑洞。那個被抹去的名字，是陸川三年前移植心臟的捐贈者。

停搏警報響起時，姜雨正在給仿真綠蘿系黃絲帶。

她突然哼起陌生的安眠曲，從書架底層翻出塵封的聽診器。

當她把金屬頭按在陸川胸口，儀器突然傳出兩個重疊的心跳——一個是衰竭的，一個是死而復生的。

急救燈把走廊染成猩紅色。姜雨在手術同意書簽下秀麗的“陳敘安“，那是捐贈卡上逐漸淡去的名字。

玻璃窗上的雨痕恰似五年前婚禮那天的暴雨，當時陸川說：“就算你忘了一切，我的心臟會替你記得。“

最后一片銀杏落下時，姜雨住進了陸川設計的記憶診療中心。

每面墻都是可擦寫的畫板，走廊地磚印著他們去過的城市坐標。

中央庭院有棵機械銀杏樹，每天清晨會吐出新的便簽：

【今天要夸寶貝川的新領帶】

【川對獼猴桃過敏】

【接吻前要提醒川摘下心跳監測儀】

陸川的墓志銘是姜雨發病前寫的最后便簽：【我把回憶存在川的心跳里了，密碼是我們的初遇日】。

殯儀館的人始終沒找到骨灰盒，只在遺物箱里發現個鈦合金心臟支架，內側用激光刻著微型圖書館平面圖——那是他們初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