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后，三十三重天外飄來一縷焦香。

南天門外鎮守的巨靈神突然抽了抽鼻子，黃金鎖子甲下的胸膛劇烈起伏。這香氣裹著九幽地火的硫磺味，混著蟠桃園新熟的果香，竟將千里祥云都染成淡淡的琥珀色。他手中宣花斧“當啷“一聲砸在漢白玉階上，震得三十六架飛檐下的驚鳥鈴齊齊作響。

“弼馬溫！你又偷老君丹爐烤桃！“

云海應聲裂開一道金線，毛茸茸的赤足踏碎七彩虹橋。孫悟空倒掛在筋斗云上啃著蟠桃，鳳翅紫金冠歪斜著露出半只耳朵，鎖子黃金甲縫隙里還夾著幾片丹房的金磚碎屑。

“聒噪！“桃核精準砸中巨靈神眉心，“俺老孫現在是萬佛冊上有名的斗戰勝佛，再叫錯名號，信不信把你胡子編成乾坤圈？“

話音未落，三尖兩刃刀破空而來，刀鋒堪堪擦過孫悟空耳畔，將飄落的桃核釘在擎天柱上。二郎真君額間天眼流轉著暗紫色光暈，銀甲肩頭的哮天犬正對著東方低吼，雪白獠牙間竟滲出點點黑血。

“聒噪的是你?！暗谌谎弁蝗粷B出血淚，楊戩卻恍若未覺，“七日前西牛賀洲地脈移位，十八層幽冥血海倒灌陳塘關，你那火眼金睛當真瞧不見？“

云層深處傳來蓮藕斷裂的脆響。哪吒踩著風火輪撞碎南天門牌樓，混天綾纏著半截血淋淋的龍筋，乾坤圈還在滴落猩紅水珠。少年神將眉心一點朱砂忽明忽暗，蓮花戰甲縫隙里不斷涌出黑色泡沫。

“東海水晶宮塌了半邊！“他甩開纏在脖頸上的覆海蛟龍尸首，火尖槍直指天庭深處，“玉帝老兒還在瑤池賞霓裳羽衣舞？四海龍王的血都快把天河染紅了！“

孫悟空突然翻身正坐，金箍棒在云海里攪出萬丈漩渦?；鹧劢鹁Υ┩妇胖卦葡?，只見不周山舊址上空懸浮著半截斷裂的玄黃之氣，那是當年共工撞倒天柱時留下的混沌裂隙，此刻正如饕餮巨口般吞噬漫天星斗。

“老倌兒煉丹炸爐了？“他嘴上戲謔，五指已捏碎蟠桃，汁水順著金箍棒紋路滲入龍形浮雕，“不對...這是...“

三界突然寂靜。

三十三座天河同時停止流動，十萬天兵手中兵刃齊齊轉向西方。兜率宮檐角的六丁神火倏然變綠，把太上老君的白胡子映得如同鬼魅。凌霄殿傳來玉凈瓶墜地的碎裂聲，觀音手中楊柳枝竟自行斷成九截。

“天傾西北?！皸顟炷ㄈヌ煅哿鞒龅暮谘?，三尖兩刃刀發出龍吟般的顫鳴，“女媧補天用的五色石...在呼吸?！?

哪吒猛地扯開蓮花甲，只見心口處本該晶瑩如玉的蓮藕，此刻爬滿蛛網般的血紋。他抓起混天綾塞進鎧甲裂縫，抬頭時眸中雷光暴漲：“陳塘關地底涌出血海泉眼，我的乾坤圈...鎮不住了?！?

孫悟空突然咧嘴一笑，金箍棒化作萬丈毫芒刺破蒼穹：“五千年沒活動筋骨，正好拿這些腌臜物事試試新悟的棍法——老君說這個叫'一棍開天門'？“

“是'一棍定乾坤'！“太上老君的怒吼從丹房傳來，八卦爐蓋“咣當“一聲掀翻，紫金丹火追著潑猴燒出三百里火云。

二郎神額間天眼突然迸射漆黑光柱，照得南天門牌樓上的“天道永昌“四字滋滋冒煙。他反手剜向自己雙目，指尖卻停在睫毛前半寸：“三太子，借三昧真火一用?！?

“要燒什么？“哪吒掌中騰起青紫色火焰，蓮花瓣在火中舒展成刑天巨斧的形狀。

“燒我的天眼。“楊戩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討要一杯桂花釀，“這眸子瞧見太多不該瞧的東西，倒不如煉成照妖鏡實在?！?

孫悟空一棍劈開追來的丹火，轉頭望見西方天際裂開猩紅豁口。無數白骨手掌正扒著裂縫邊緣，指甲縫里還粘著蟠桃的絨毛——那是五千年前被他打碎的六耳獼猴殘骸。

“聒噪。“美猴王旋身抖落鎖子甲，露出背后佛光凝聚的“卍“字金印，那印記卻在觸及幽冥之氣的瞬間裂開蛛網狀紋路，“待俺掀了閻羅殿，定要問問這些孤魂野鬼...“

地藏王菩薩的嘆息穿透十八層地獄：“大圣慎言，十殿閻羅...早已墮入血海了?！?

狂風驟起，斷裂的不周山遺址傳來洪荒巨獸的嘶吼。女媧補天處，五色石正在一塊接一塊脫落，露出內里跳動的黑色肉瘤。楊戩的天眼終于完全化作墨色，他忽然將三尖兩刃刀倒插云海，刀柄上睜開七只血淋淋的眼睛。

“不是天傾?！罢婢ひ羯硢∪缒ド埃笆翘煸诹餮??！?

哪吒扯下最后一片染黑的蓮花瓣，少年神將的脖頸已然爬滿血紋。他望著東方熊熊燃燒的陳塘關，突然將火尖槍倒轉刺入自己胸膛，槍尖挑出一顆跳動的金色蓮心。

“當年剔骨還父的債，“三太子咧嘴一笑，齒縫間雷光纏繞，“今日該還給這蒼生了?！?

孫悟空耳中響起五千年前如來的偈語，那日他戴上金箍時，佛祖曾說“未來有劫，金石為開“。此刻金箍棒龍紋盡數蘇醒，棍體浮現出蝌蚪狀的太古銘文——那竟是半卷《山河社稷圖》！

南天門轟然閉合，銀河倒卷著吞沒所有星光。在最后的光明消失前，三大神將看見彼此眼中燃燒的叛逆之火，這火光五千年前曾大鬧天宮，如今卻要焚盡三界業障。

美猴王突然放聲大笑，笑聲震落三十三重天外的隕星：“妙哉！這可比取經路上打殺的精怪有趣多了！“

云海深處，最后一顆五色石墜入血海，激起萬丈濁浪。浪尖上漂浮著半塊靈臺方寸山的匾額，上面“斜月三星洞“五個字正被黑血慢慢腐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