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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玉碎胭脂燙
青州城的春雪,化得實在蹊蹺。
謝沉璧大婚這日,檐角竟垂著三寸長的冰凌,尖細的冰棱在熹微晨光里閃爍著冷冽的光,仿佛是命運懸下的利刃。遠處的城墻上,積雪未融,與青灰色的磚石相映,透著幾分肅殺。城中的街巷寂靜得有些反常,偶有幾聲犬吠,也很快被呼嘯而過的寒風吞沒。
她坐在晃動的喜轎里,周遭是喜慶的紅色,可她的神色卻冷若冰霜。掌心緊握著的金簪,已刺破三層嫁衣,殷紅的血順著蘇繡并蒂蓮的紋路,悄無聲息地洇向暗格里的《江海鹽圖》。那血,紅得刺目,像是燃燒的火焰,又像是復仇的信號。
“姑娘,陸大人的迎親隊到朱雀橋了。”陪嫁丫鬟霜降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音,打破了轎內壓抑的寂靜。霜降的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泛白,她的眼中滿是恐懼與擔憂,不時望向遠處那支逐漸靠近的隊伍。
謝沉璧摸到袖袋里的火折子,三日前父親突然將鹽圖縫進嫁衣,只在她手心寫了個「焚」字。那字跡,仿佛還帶著父親的溫度,卻也透著決絕。此刻轎外銅鑼聲震得冰棱簌簌而落,每一聲都像是萬千刀刃懸在頭頂,隨時可能落下。
陸珩打馬而來的身影刺破雪霧,緋色官服上蟠龍紋鮮亮得詭異,在這冰天雪地中格外刺眼。腰間卻系著她親手打的五毒香囊,那一抹鮮艷的色彩,像是過去溫情歲月的唯一見證。當他的指尖觸到謝沉璧腕上纏枝鐲時,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去年上元節。
那夜,整個青州城張燈結彩,河面上漂浮著盞盞河燈,微光閃爍,映著他眉間一點朱砂,風流蘊藉。他牽著她的手,漫步在熱鬧的街巷,說要帶她看遍大漠孤煙,看盡世間美景。可轉眼間,冰面突然開裂,“咔嚓”一聲,仿佛是命運的斷裂。他抱著她滾進寒潭時,后心赫然插著支淬毒的箭,殷紅的血在冰冷的潭水中迅速散開,如同一朵盛開的妖冶之花。
“謝家的嫁妝,夠養三千死士。”陸珩突然輕笑,那笑聲里卻沒有半分喜悅,只有無盡的冰冷與算計。劍鋒一閃,挑斷她腳踝上的鎏金銅鈴。叮當脆響墜地剎那,謝家祖宅方向騰起沖天火光,濃煙滾滾。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濃煙中隱約傳來幼弟的哭喊,那聲音,揪著謝沉璧的心,痛入骨髓。
謝沉璧的蓋頭被熱浪掀飛,發絲在風中肆意飛舞。她看見陸珩的劍穗綴著謝家祖傳的玉連環,那本該在弟弟滿月時供在祠堂,是謝家榮耀的象征,如今卻成了陸珩手中的戰利品。金簪終于刺破最后一層衣料,浸透毒血的鹽圖貼上暗格機關時,整座喜轎突然迸出七尺高的青焰,熾熱的火焰瞬間將周圍的空氣點燃。
“大人當心!”侍衛驚呼聲中,謝沉璧撞進陸珩懷里。她咬破舌尖,將毒血渡進他唇間,那血腥的味道彌漫在兩人之間。指尖趁機扯開他衣襟,那道本該潰爛的箭痕竟化作朱砂胎記,在火光中如活物般游走,詭異至極。
陸珩鉗住她咽喉的力道狠如鐵箍,仿佛要將她的生命瞬間掐滅。他的眼底泛起血色,一字一頓地問道:“三年前寒潭那箭,原是謝公的手筆?”他的聲音低沉而憤怒,腕間青筋暴起,謝沉璧的纏枝鐲應聲而裂,十二顆翡翠珠子滾落,在地上滾落成卦象——正是父親書房里推演過無數次的「離火噬嗑」局。
更漏指向吉時的剎那,一切卻已陷入混亂。霜降突然暴起,小丫鬟的繡鞋尖彈出三寸刀鋒,寒光一閃,直刺陸珩后頸死穴,動作迅猛而決絕:“姑娘快走!鹽道在...”可話還未說完,她的喉嚨便被陸珩的劍穗玉連環生生絞斷。鮮血飛濺,濺在謝沉璧的臉上,溫熱而腥甜。霜降的身體緩緩倒下,眼中還帶著未說完的囑托與不甘。
謝沉璧借著毒煙滾下朱雀橋,冰面在她身下如蛛網般龜裂。“咔嚓咔嚓”的聲音不絕于耳,仿佛是死亡的倒計時。恍惚間,她聽見陸珩的箭破空而來,尖銳的呼嘯聲劃破長空。她本能地護住心口,卻見那箭擦著耳畔釘入冰層,箭翎上系著染血的平安符——正是三年前他墜崖時,她跪遍青州寺廟求來的。那平安符,曾經承載著她無盡的祈愿,如今卻沾滿了鮮血。
“謝沉璧!”陸珩的嘶吼混著冰裂聲傳來,那聲音里,似乎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慌亂。她跌進刺骨暗河的剎那,看見對岸茶樓上有人擎著琉璃燈,燈罩上赫然是她弟弟抓周時畫的歪扭虎頭。那熟悉的圖案,此刻卻像是遙遠的夢境。
毒血在河水中凝成詭譎的脈絡,如同一幅神秘的畫卷。謝沉璧屏息潛向蘆葦蕩時,腕間傷口突然灼痛,血珠竟在水面凝成微縮的鹽道圖,與嫁衣中的《江海鹽圖》如陰陽雙魚般咬合。這神秘的巧合,讓她心中涌起更多的疑惑與不安。
追兵火把照亮河面時,她將毒血抹在唇上,試圖以此來迷惑敵人。最后一口氣耗盡前,有人攥住她手腕。玄鐵護甲擦過頸側舊疤的瞬間,謝沉璧看見對方腕間的龍鱗刺青——與陸珩心口的朱砂胎記,分明是同一幅輿圖的殘片。
“謝姑娘的命,閻王不收。”沙啞嗓音拂過耳際,那人將赤金面具按在她臉上。謝沉璧在昏迷前咬破他虎口,嘗到與陸珩毒血相同的鐵銹味——像極了那年寒潭冰裂時,滲進她齒間的腥甜。
陸珩站在燒成焦炭的喜轎前,周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仿佛一座被冰雪覆蓋的山峰。他將染血的平安符按進心口,眼神復雜而深沉。暗衛呈上從霜降鞋底剝出的密信,火漆印竟與二十年前東宮血案的卷宗封印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