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仿佛連月光都被吞噬殆盡。唐家老宅的屋檐上，一只烏鴉突然驚起，撲棱著翅膀消失在黑暗中，留下一串刺耳的叫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檐角掛著的銅鈴無風自動，發出細微的叮當聲，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又像是死神的低語。

唐燼霄端著藥碗，沿著長廊緩步而行。他的腳步很輕，輕得幾乎聽不見聲響。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將那張俊美的面容切割得支離破碎。

他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沖破胸腔。手中的藥碗微微顫抖，湯藥在碗中泛起細小的漣漪。這一刻，他等了太久，久到幾乎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十幾年的隱忍，十幾年的屈辱，終于要在今夜畫上句號。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碗沿，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這碗藥，是他精心調配的毒藥，只需一口，便能結束一切。想到這里，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但那笑意還未完全展開，便被一陣寒意取代。

弒父，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事。即便成功，宗門上下會如何看待他？那些長老們會如何反應？他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恐懼像一條冰冷的蛇，緩緩爬上他的脊背。

就在這時，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母親的面容。那個溫柔而脆弱的女人，一生都在父親的冷落中度過。她總是默默地站在角落里，看著父親與正室夫人其樂融融，眼中滿是羨慕與哀傷。她的身影是那么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散。

唐燼霄的眼神漸漸堅定。他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恐懼壓下。為了母親，為了自己，他必須這么做。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清晰。那雙漆黑的眸子里，閃爍著決絕的光芒。

推開房門，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房間里只點著一盞油燈，火光搖曳，將床幔上的繡紋映照得忽明忽暗。父親躺在床上，呼吸粗重，像破舊的風箱。正室夫人坐在床邊，正在為父親擦拭額頭的冷汗。

“母親，“唐燼霄輕聲說道，“您已經守了一天了，去歇息吧。這里有我。“

正室夫人抬起頭，眼中帶著疲憊，但那雙疲憊的眼睛卻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她的目光在唐燼霄臉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審視什么。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手中的帕子，指節微微發白。

“可是...“她遲疑著，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你父親他...情況不太穩定...“

“母親放心，“唐燼霄露出溫和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面具般完美無瑕，“我會照顧好父親的。您若是累倒了，父親會心疼的。“

正室夫人的目光在他臉上逡巡，試圖從那平靜的面容下看出些什么。她的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她緩緩站起身，但腳步卻有些遲疑。“那...我去小憩一會兒。“她說著，目光卻依然停留在唐燼霄身上，“若有什么情況，立刻叫我。“

“是，母親慢走。“唐燼霄微微躬身，語氣恭敬。

正室夫人轉身向門外走去，但走到門口時，她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她的目光落在唐燼霄手中的藥碗上，眼中閃過一絲疑慮。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唐燼霄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轉身走向床前，藥碗里的湯藥冒著熱氣，散發出苦澀的氣味。

“父親，“他輕聲喚道，“該喝藥了。“

老人緩緩睜開眼睛，渾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蒼溟呢？平時不都是他和青冥...“

“大哥去處理宗門事務了，“唐燼霄面不改色地說道，“最近盤蛇宗那邊有些動靜，大哥不得不親自去處理。“他扶起父親，將藥碗遞到他嘴邊，“三弟在練功，我就來替他們照顧您。“

父親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偽。唐燼霄神色如常，眼中甚至帶著一絲關切：“父親，藥要涼了。“

老人終于張開嘴，任由他將藥喂入口中。唐燼霄的手很穩，連一絲漣漪都沒有泛起。這是最后一劑藥了，父親喝完這碗藥，就該永遠睡去了。

就在這一刻，他聞到了父親身上腐朽的氣息，那是死亡的味道。

“你...！“父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那只枯瘦的手上青筋暴起，像一條條扭曲的蚯蚓在皮膚下蠕動。老人的面容瞬間變得猙獰，原本松弛的面皮緊繃起來，皺紋深深刻進肉里。他的眼睛瞪得極大，眼白上布滿血絲，瞳孔卻縮得極小，像兩枚漆黑的釘子，死死釘在唐燼霄臉上。

“這藥...不對...！“父親的聲音沙啞而尖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他的嘴唇顫抖著，嘴角溢出黑色的藥汁，順著下巴滴落。那張曾經威嚴的面孔此刻扭曲得不成樣子，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仿佛有無數條蟲子在皮膚下爬動。

唐燼霄的手頓住了。他低頭看著父親，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意：“父親果然敏銳。“他的聲音依然輕柔，“這確實不是太醫開的藥。“

“逆子！“父親猛地推開藥碗，瓷碗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老人的胸膛劇烈起伏，像破舊的風箱在拼命抽動，“你竟敢...竟敢...“

“我為何不敢？“唐燼霄的笑容漸漸扭曲，“父親，您還記得我是怎么出生的嗎？“他俯下身，在父親耳邊低語，“您醉酒后強占了一個婢女，這才有了我。從小到大，您可曾正眼看過我一眼？“

老人的臉色變得鐵青：“孽種！早知今日，當初就該...“

“就該掐死我？“唐燼霄接過話頭，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可惜啊，您沒有。現在，該輪到我來決定您的生死了。“

“畜生！“父親掙扎著，卻因為病重而無力反抗，“你大哥...不會放過你...“

“大哥？“唐燼霄笑了，“您放心，他很快就會來陪您。您不是常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嗎？現在，輪到我來實踐這句話了。“

藥汁順著父親的嘴角流下，他的掙扎漸漸微弱。唐燼霄看著父親的生命一點點流逝，臉上的笑容越發猙獰。這一刻，他等了太久。

從小到大，他永遠都是那個見不得光的庶子。大哥可以光明正大地繼承家業，三弟，四弟有母親疼愛。只有他，像一只躲在陰影里的老鼠。

“父親，“他輕聲說，“您知道嗎？每次看到您對大哥露出欣慰的笑容，我都想親手撕碎那張虛偽的面具。憑什么？就因為他比我早出生幾年？就因為他有個高貴的母親？“

老人的手指抽搐著，想要抓住什么，卻只能無力地垂下。唐燼霄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垂死的父親：“您放心，我會讓唐家變得更好。比您統治時更好。至于大哥...他太仁慈了，仁慈的人，不配執掌唐家。“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唐燼霄迅速收斂了表情，換上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他撲到父親床前，聲嘶力竭地喊道：“父親！父親您怎么了？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