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棲梧是被心口撕裂的劇痛驚醒的。

睜眼，滿堂紅紅火火，在門上赫然貼著一對大大的囍字。

今日是她的大婚。

濃重的血腥味灌入鼻腔，金絲繡鸞的蓋頭浸透了暗紅，喜鵲登枝的嫁衣正被利刃穿透。她透過垂落的珠簾，看見嫡姐沈月蓉那張因嫉恨扭曲的臉——柳葉眉倒豎著，往日溫婉的杏眼此刻淬著毒，染了丹蔻的指尖正握著鑲紅寶石的匕首。

“三妹妹可別怨我。“沈月蓉的刀刃又推進半寸，繡著石榴多子的襟口綻開血花，“要怪就怪你生得命賤，偏長了顆七竅玲瓏心。“

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涌入。

父親為救太子身中奇毒，需至親女子心頭血為引。她這個卑賤庶女被架上喜堂，在滿堂紅綢里被生生剜心。咽氣前才知曉，所謂中毒不過是個局，那碗心頭血要的是她替沈月蓉擋了太子命劫！

“叮——“

沈棲梧突然扣住沈月蓉手腕，金鑲玉的護甲深深掐進對方皮肉。滿堂驚呼聲中，新嫁娘一把掀了染血的蓋頭。燭火搖曳，映著她眉間花鈿與唇角血痕，恍若浴火重生的艷鬼。

“長姐既要我的心...“她反手抽出供案上的青龍劍，劍鋒抵住沈月蓉咽喉，“不如拿你的命來換。“

滿座嘩然。

喜堂霎時亂作一團。沈尚書打翻合巹酒，太子踢翻了鴛鴦凳，前來觀禮的貴婦們釵環散落。沈棲梧卻在這混亂中看得分明——父親驚慌的眼神總往東邊瞟，那里坐著個戴白玉冠的玄衣男子，正是當朝太子。

“住手！“沈承安終于反應過來，“逆女！你可知今日...“

“父親可知月蓉長姐通敵？“

沈棲梧突然開口，驚得沈承安踉蹌半步。她染血的指尖探入袖中，拈出半截染血的密信。火漆印上殘存的狼頭圖騰清晰可見，正是突厥王庭印記。

“突厥使團三日后入京，他們的通關文牒上...“她將信紙抖開，朱砂印在燭火下泛著詭譎的光，“蓋的可是長姐私印。“

沈月蓉突然尖叫著撲來：“你污蔑！“

“妝匣夾層第三格。“沈棲梧側身避開，繡鞋碾過對方散落的金步搖，“父親現在去查，還能找到沒燒完的密函。“她俯身拾起斷裂的瑪瑙珠串，在掌心碾成齏粉，“是要保沈家滿門，還是要護嫡女周全？“

祠堂的青磚沁著森森寒意。

沈棲梧跪在祖宗牌位前，數著更漏聲。最末那個烏木靈位積著灰，刻著“先妣沈門柳氏“。前世她為查母親死因，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如今想來何其可笑。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孽障！“沈承安踹開朱門，官袍上還沾著夜露，“你從何處得來的密信？“

“父親不如先解釋...“她撫摸著生母靈位上的裂紋，“為何我娘臨終前，枕下藏著半塊突厥狼符？“

沈承安如遭雷擊。

這是她重生后布的第一局。前世突厥使團遇刺，正是沈月蓉勾結外敵所為。那日她在冷宮墻角發現母親遺物，才知這場陰謀竟始于十五年前。

“你...你怎會知道...“沈尚書官帽歪斜，再端不住慈父模樣。

“父親現在該關心的，是明日早朝如何向圣上解釋。“沈棲梧緩緩起身，嫁衣上的血珠滴落青磚，“太子殿下此刻，怕是已經在查沈府與突厥的往來了。“

寒風卷著枯葉撲進祠堂。

三更梆子響時，沈棲梧踏出祠堂。廊下燈籠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柄出鞘的劍。假山后忽有玄色衣角閃過，她裝作未見——那是太子派來盯梢的暗衛。

戲臺已搭好，該角兒登場了。

行至西跨院時，忽聞墻頭瓦片輕響。沈棲梧駐足仰頭，正對上一雙含笑的桃花眼。玄衣男子懶洋洋倚在墻頭，白玉冠映著月光，腰間蹀躞帶懸著塊墨玉，赫然是東宮信物。

“沈三姑娘好算計。“蕭執拋著顆夜明珠，流光在他指間跳躍，“只是這般掀了棋盤...“他忽然翻身落地，帶著松香的氣息撲面而來，“不怕執棋人剁了你的手？“

沈棲梧不退反進，繡鞋踩上他云紋錦靴：“殿下深夜造訪，是要親手剁么？“

蕭執眼底閃過訝色。

前世她在冷宮茍活三年，早已將這人的脾性摸透。表面浪蕩的東宮太子，實則是操控朝局的幕后黑手。此刻他指尖薄繭的位置，正與那日冷宮遞刀之人重合。

“姑娘可知...“他忽然擒住她手腕，拇指按在命門，“聰明人通常活不長。“

沈棲梧順勢將毒粉抹在他袖口，嫣然一笑：“那殿下可知，您這件浮光錦，沾了西域鬼面蛛的毒？“

蕭執猛地松手。

遠處突然傳來尖叫，東邊天空泛起紅光。沈棲梧望著起火的方向，渾身血液凝固——那是母親生前住的聽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