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絮裹著早高峰尾氣撲在容陌發燙的眼皮上，共享單車把手殘留著昨夜修改方案時打翻的速溶咖啡漬。

容陌只覺得大腦搖搖晃晃，有個重重的東西堆在她的后腦，讓她沒辦法保持清醒，甚至連電動車，在她的腳下，都感覺搖搖欲墜。

一個紅綠燈，口紅燈的閃爍，沒讓她引起重視，腦子里只顧著考慮項目方案，一股腦的向前沖去。

剎車片發出垂死哀鳴的瞬間，她看見黑色邁巴赫后車窗緩緩降下三分之一——男人鋒利的下頜線烙在陰影里，像博物館玻璃柜里的青銅刀幣。

全身上下沒有疼痛，但精神上倒是嚇壞了，容陌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讓面對著她的司機有些不知所措。

司機對容陌上下打量了一番，還稍微捏了捏她的小腿，看樣子沒有傷到筋骨，這才松了一口氣。

“小姐，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司機將燙金名片夾在碘伏棉簽包裝袋遞過來，“有任何不適和后遺癥......“

容陌腦子依舊很亂，她訥訥的接過名片，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回了一個安慰式的笑容。

“好的，大叔，你們先去忙吧，我應該問題不大。”

輪胎碾過窨井蓋的震動讓容陌攥緊車筐里皺成團的《碳中和園區改造方案》，腳踝傳來被銹蝕齒輪咬住的鈍痛。

后視鏡中，她瞥見男人修長的手指正將鎏火打火機收進暗格，金屬碰撞聲像某種古老咒語。

二十八樓落地窗將陽光鍛造成液態黃金，容陌拖著腫脹的右腳挪向茶水間時，聞見雪松混著苦艾的氣息。

感覺背后有人在注視她，她猛地回頭，對上了悠哉悠哉喝著咖啡的江野的視線。

江野的定制西裝翻領別著枚隕石碎片胸針，此刻正隨他俯身的動作折射出冰河紀的冷光。

她突然有點想笑，沒想到兩個人竟是一個公司的，這么巧嗎？

“工傷認定需要三甲醫院證明。“他指尖掠過她發梢沾著的復印紙屑，在行政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抽出Gucci羊皮筆記本，“兩個選擇，現在送你去仁濟，或者等它變成陳舊性損傷影響你穿高跟鞋。“

落地魚缸里藍環章魚突然噴出墨汁，在容陌耳尖暈開可疑的緋紅。

她沒見到過這么霸道的男人，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只是腳踝稍微腫了，沒什么大礙的，不必去醫院。”

其實心里想的是，手頭還有一大堆任務等著自己，要是這時候請了假，不一定領導怎么看自己呢？

她微微嘆了口氣，然后起身把泡好的茶端起，慢騰騰地向自己的工位移動。

“我沒跟你商量，想來你的工作也沒有重要，到一天不上公司就會倒閉的程度。”

江野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容陌撇撇嘴，對他們的印象分減了幾分：還真是毒舌啊！

消毒水混著男香的氣息在電梯轎廂里釀成某種危險化合物，容陌盯著樓層按鈕上跳動的猩紅數字：“江總監對女同事都這么體貼？“

聽到這個稱呼，江野沒什么感情地微微偏頭看她了一眼，沒做解釋。

“你電腦包側袋的布洛芬生產日期是兩年前。“

江野用鋼筆尾端撩開她黏在頸間的發絲，金屬冷意激得她脊背繃直，“三分鐘后你會出現踝關節代償性頭痛。“

容陌突然抓住他翻飛的銀灰色領帶尾端，這個動作讓西裝口袋里的隕石胸針發出蜂鳴：“你怎么知道我工位在B區？又怎么確定我今早修改的是華潤項目的CAD圖紙？“

CT室藍光掃過男人突然凝固的瞳孔，他腕表玻璃泛起深海魚群的磷光。

容陌緊緊的盯著江野，直到電梯門打開，有人要進電梯，兩人才放松對峙。

“陳舊性骨裂。“老教授推著老花鏡片，“姑娘你當年摔傷后沒做正骨？“

X光片上的陰影讓容陌想起六歲那場暴雪，父親抱著她跑過結冰的省道時，碎玉般的月光也是這樣嵌在骨縫里。

正要開口，江野的手指突然壓住她后頸凸起的脊椎節：“第三次工傷復發會影響生育津貼申領。“

他怎么這么會拿捏人？容陌很不爽。

“當時急著搬家，太著急，給忘了。”容陌對著老先生無奈地笑笑。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還是得做一下正骨，讓小野陪你去吧，你一個人可能應付不來。”

容陌剛想拒絕，江野卻點頭了：“好。”

她起身時，他袖口滑出的沉香手串纏住她手腕，108顆珠子正詭異地自主轉動。

容陌不解地偏頭看他，有點捉摸不透這個奇怪的男人。

護士推門瞬間，容陌明顯瞥見他用身體遮擋住醫生電腦上突然彈出的加密文檔——《第47號樣本觀測日志》。

走廊盡頭安全出口標志在江野側臉烙下血色網格，他掌心的生物制劑針管結著霜花：“或者你更愿意解釋，為什么你的血氧數據與三小時前交通事故錄像里的唇色變化率不匹配？“

容陌突然扯開襯衫第三顆紐扣，鎖骨下方月牙形胎記在應急燈下泛著珠母光澤：“或者江先生先解釋，為什么你私人醫生執照編號在衛健委系統顯示已注銷十年？“

消防警鈴毫無預兆炸響，男人用西裝裹住她瞬間，容陌聽見他胸腔傳來雙重心跳聲。

“382病房那個瘋子把房間給燒了！”

有個護士們，著著火的病房跑去，邊跑邊喊，沒注意到站在樓梯拐角的容陌，重重將她撞進了江野懷里。

“走吧，去正骨。”江野淡淡說。

他又不解釋，她也不再逼問，女人的直覺告訴它：得離他遠一點！

梅子酒在玻璃杯里搖晃出無數個月亮，容陌數著對面市場部總監第七次把骰盅推到自己面前，終于頂不住了。

她很討厭這種聚會，每次都要喝個大醉，上次是閨蜜來找她逃脫了，上上次是媽媽那邊突發了緊急狀況逃脫了，這次該用什么理由呢？

她向衛生間走去，一路不穩，腦子里糊成粥了。

貍貓造型的招財貓突然180度轉頭，映出包廂門縫外江野正在擦拭的玳瑁眼鏡——他解開的襯衫第三顆紐扣處，隱約可見暗紅色繩結系著的古怪吊墜。

“借過。“她裝作踉蹌撞開繪著百鬼夜行的屏風，看到屏風后的江野，心里大喜。

毫不猶豫將檸檬片塞進江野掌心，“一會兒打給我，求你。“

松木熏香突然暴漲，男人垂眸在她滲血的絲襪破口處停留三秒，腕表指針開始逆向旋轉。

“江先生！“日料店老板的驚呼與刺身刀寒光同時抵達，江野已扯下暖簾裹住容陌發抖的小腿。

像是故意的一般，江野路過他們這一桌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盤子里的小刀，刀口好巧不巧對準了容陌的傷口。

鮮血往外流，而酒精的刺激讓容陌對疼痛的感知大大降低，她看到江野單膝跪地幫她處理傷口，餐桌上的其他人都驚訝萬分，想不到一個大名鼎鼎的甲方老板會對一個普通女員工如此體貼，好像和傳聞里的冷酷無情不太一樣啊！

“傷口不大，但放任管著讓它自行痊愈，也不是個辦法，我就先把人帶走了。”

毫無的商量的語氣撲來，楊主管狗腿地客套：“哎呀，那真是太麻煩你了江總，這么周到。”

然后看向容陌的眼神參雜著意外和意味不明。

電梯鏡面映出他后頸浮現的奇異圖騰，像是無數糾纏的星軌。

豐田世紀后排彌漫著龍涎香，容陌數著他睫毛在儀表盤藍光中投下的柵欄狀陰影：“為什么不直接打給我，而且來找我...“

“你給的是市場部小王的名片。“

容陌拍了拍腦袋，覺得自己好蠢。

她不是沒看到那兩個領導對江野的眼神，除了驚訝還有復雜。

公司不允許辦公室戀情啊！他們誤會了怎么辦！

自己會不會被穿小鞋啊！

看著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江野知道她又在瞎腦補什么了。

懶得多問，他突然按下隔板按鈕，車載冰箱彈出支冒著寒氣的生物制劑，“現在有兩個選擇，注射破傷風疫苗，或者讓我檢查你口袋里的錄音筆。“

車窗外霓虹如血瀑傾瀉，容陌終于看清他虹膜深處游弋的鎏金色微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