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在武當七十二峰間流轉，紫霄宮飛檐下的銅鈴叮當作響。我望著硯臺里逐漸凝結的墨塊，握筆的手微微發顫。穿越第七日，這副身體的肌肉記憶愈發清晰——左手總是不自覺地屈起無名指，那是常年握劍留下的繭子在作祟。

“青書師兄！”

道童清風撞開楠木門，懷中《武當山田畝冊》嘩啦啦散落一地。少年道袍下擺沾著暗紅泥漬，靴底花紋與昨日后山發現的馬蹄印如出一轍。我俯身拾起賬冊，指尖劃過某頁邊角的墨漬：“海沙派三月初九購糧三百石……這數目比去年多了五倍。”

清風臉色煞白，聲音打著顫：“師父要查上月的香油錢……”

我忽地按住他手腕：“斷魂崖的朱砂土，怎會沾在你衣擺上？”

少年踉蹌后退，賬冊再度散落。窗外忽有寒光閃過，三枚透骨釘破窗而入，釘在《漕運圖志》上。清風撲向我時，一柄彎刀擦著他肩膀劈裂案幾。蒙面刺客腕間金鈴叮咚，刀鋒一轉直取我咽喉。

“天鷹教的朱雀刀法！”我并指為劍點向其膻中穴，對方卻如靈蛇般扭身避開。袖中突然滑出半枚帶血蒺藜，暗器邊緣的三足蟾蜍紋在纏斗中印上刺客脖頸。

刺客暴退三步，嗓音雌雄莫辨：“唐門的毒蒺藜怎會在武當弟子手中？”

七枚銅錢破空而至，在刺客周身炸開血花。宋遠橋負手立于月洞門前，道袍無風自動：“青書，解釋。”

地窖青銅門轟然閉合，張三豐的白須在夜明珠光暈中如流云浮動。老人足尖輕點，七枚洪武通寶凌空排成北斗狀。

“看好了。”話音未落，七道殘影踏著銅錢旋轉。道袍掀起的塵埃竟在空中繪出玄妙螺旋，我下意識脫口：“第三踏若左旋七分，可省三息。”

銅錢突然變向，深深嵌入玄武巖壁。張三豐飄然落地，袖中《周易》殘頁露出革卦爻辭：“青書可知，這步法暗合周天星辰之變？”

冷汗浸透中衣，我垂首道：“弟子愚見，北斗隨四季輪轉，步法亦當順應天時。”

老人渾濁的眸子似要看穿人心：“上月你改良繞指柔劍，劍意卻帶著西洋數術的鋒銳。”他忽地按住我脈門，暖流涌入經脈，眼前竟浮現立體經絡圖——勞宮穴真氣渦旋如星河盤旋，赫然是數理中的玄妙軌跡。

“八十年前，清虛師叔從西域帶回此書。”張三豐從袖中取出泛黃書卷，封面古怪文字如蛇行蟻走，“他說未來會有弟子參透其中天機。”

殘陽如血，斷魂崖的風卷著鐵銹味。我俯身拾起半截箭桿，狼頭圖騰在暮色中猙獰可怖。山風送來金鐵交鳴，三名黑衣人正在溪邊爭執。

“硝石純度不足七成，王爺定要問罪！”沙啞嗓音帶著草原腔調。

為首的漢子掀開木箱，暗紅粉末簌簌灑落：“武當牛鼻子查得緊，能運進來已是……”

柳葉鏢擦著我耳際掠過，袖中蒺藜順勢釘在那人靴面。三人對視一眼，竟同時揮刀自刎。尸身倒地時，莫聲谷提著清風從樹后轉出。

“七叔？”我怔然望著少年道童慘白的臉。

莫聲谷劍尖挑開清風衣襟，狼頭刺青赫然在目：“汝陽王府的蒼狼衛。”他忽地冷笑，“但這蠱毒痕跡……唐門的手筆倒是越發精妙了。”

子夜藏經閣燭火搖曳，我將今日所見繪成星圖。窗外忽有玉磬清音，周芷若捧著茶盞俏立月下。

“宋師兄又在參悟天道？”她指尖拂過案上《數術新編》，峨眉金頂綿掌的起手式藏在羅袖翻卷間，“家師說武當近來星象紊亂，特命我送來紫芝茶。”

茶湯中葉片盤旋如卦象，我忽問：“周姑娘可聽過‘黑天鵝’？”

“可是說那些看似不可能卻撼動乾坤的變數？”她以茶代劍劃出半圓，正是滅絕師太的“金頂落日”。

燭光驟暗，三枚毒蒺藜破窗而入。周芷若羅袖翻卷，竟用茶盞接下暗器。月光照亮偷襲者腰間的青銅算盤，那人的眼神與我記憶中的唐文亮重疊……

“青書小心！”

張三豐的喝聲如晨鐘暮鼓。掌風掃過梁柱時，暗格轟然洞開。泛黃的《道德經》注本跌落在地，內頁繪制的星圖竟與道瓊斯指數曲線驚人相似——落款處“清虛”二字殷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