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咚。”

黑暗深處，透著幾道微弱的幽光。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混合著金屬和火藥的味道，仿佛每一口呼吸都能感受到大地的沉重。巖壁上的水珠不時滴落，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礦洞中顯得格外清晰。

靈一的礦鎬又一次砸在巖壁上，火星四濺。他抹了把額頭的汗，突然注意到巖縫中透出一絲詭異的嫣紅。

“從未見過的顏色。”他低聲嘀咕，從身后的背簍，掏出一塊米粒大小黃色晶粒做對比，二者除顏色外并無二致。

“略大一圈，但顏色完全不同，算了，下工后交給四叔看看，他是工頭見多識廣。”

黃耀晶是封鎖區特有的礦產，作為它的主要產地之一——黑石山，其被厚厚的植被覆蓋。黑石山位于封鎖區的邊緣地帶，緊鄰一片廣袤的無人區。這里地勢險峻，山體被茂密的原始森林覆蓋，厚重的植被像一層天然的屏障，將山體與外界隔絕開來。山腳下，蜿蜒的河流穿過密林，河水清澈卻冰冷刺骨，仿佛在無聲地警告著外來者：這里是禁地。

由于黑石山地處封鎖區邊境，地理位置敏感，曾經有軍隊駐扎在此，以防止非法采礦和走私活動。然而，隨著新舊兩股人類勢力關系的逐漸惡化，為了避免發生沖突，駐軍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同濟會直屬的護衛隊。

護衛隊的營地建在礦區內部，與礦工們的宿舍緊鄰，營地內設有瞭望塔和警戒哨，在監管礦工地同時，也提防緊急情況的發生。護衛隊的成員們穿著統一深灰色的制服，與礦民有著顯著區別。

四叔，礦工都叫他李四，是靈一好友李云鶴的親叔叔，家中排行老四，靈一便也就跟著叫四叔了。

“怎么了？”一道清麗的聲音從身邊傳來。靈一轉頭，看見一個身材纖細的少女正站在身旁。少女皮膚白皙紅潤，全然沒有因營養不良而面黃肌瘦的模樣，只是此刻覆著一層薄薄的煤灰與泥土，沒了原本的明亮。她的額頭上布滿細密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在臉上劃出幾道淺淺痕跡，恰似被雨水沖刷過的泥土。

靈雨，靈一異父異母的妹妹，確切的說，靈一其實是被靈雨的一家收養的。一個雨天，靈雨降生，與此同時，窗外傳來一陣孩童的啼哭聲，在封鎖區，棄養幼嬰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了，靈家兩口也是司空見慣，他們收養了嬰兒，取名靈一。

名字賤，好養活，在這個吃飽都是奢望的地方。

自靈一記事以來，王青便臥病在床，靈雪峰也只給他留下了模糊的記憶，王青靠著一手少有織藝，換得些許米糧將兩兄妹拉扯大，現如今，兄妹二人也已滿14周歲，勉強能夠自力更生。

黑石山礦區是同濟會的產業，護衛隊在管理礦民的同時，收取其三成的收益，當然，礦民也可直接將剩余收益換成米面。

靈一將米粒大的黃耀晶拽緊，這是他最近一周的唯一的收獲，能換幾天的口糧。如今的黑石山的開采難度越來越大了，這些老坑早已被人挖空。

靈雨探頭湊過來，礦燈的光束照在那抹紅光上。這晶石通體血紅，仿佛凝固的血液。

靈一小心地將晶石撬出來，入手溫軟，卻讓他莫名心悸。他正想仔細端詳，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整個礦洞都微微震動。

“又是爆破聲。”靈雨皺眉，“這幾天老是聽到。”

靈一將血色晶石收進背包：“我聽說最近在開新坑，李二狗你有看到四叔嘛？”

“滾！”

不遠處響起一個清爽的男聲。“四叔承包了一個新坑，芝芝家大人也去幫忙了。”

按照同濟會的規矩，開挖新礦坑時，礦坑可以承包出去，但承包人需要預先繳納保證金。這筆保證金，無論最終產出多少，都不會退還。不過作為補償，承包期間的收益，扣除工人的分成后，稅收還可以再減少一成。

說話的叫李云鶴，與靈家兄妹還有芝芝都是發小，這二人家族人丁興旺，特別是李云鶴家，足足有百十口人，靈家受了他家不少照顧。

李云鶴作勢要打，忽然又是一聲巨響。

“轟！”這次巨響震得四人險些摔倒。

“有些不對勁，如此短時間連續兩次爆破，下坑的先遣隊根本來不及撤離，是有人違規操作！”

四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他們匆匆收拾工具，朝新礦坑方向趕去，片刻后，一股硫磺混雜著硝石的味道便向幾人的鼻腔撲來，刺鼻、辛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

四人臉色驟變。

他們拐了個彎，一個標示牌映入眼簾。

［94#礦洞］

“靈一！云鶴！”

熟悉的聲音傳來，他們循聲遠遠望去，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跌坐在地，他渾身是傷，衣服被撕扯得不成樣子，雙手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但身體還是緊緊的將引爆器護在身下，他的對面站著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人，臉上也掛了彩，喘著粗氣，這人名叫劉虎，是護衛隊的隊長。

李四絕望的看了一眼身后坍塌的洞口，開口怒斥：“你這個畜生，他們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你怎么敢！”

劉虎臉上泛著亢奮的紅暈，眼底的驚惶尚未褪去，他匆匆掃視一圈，瞧見現場只有護衛隊的人，眼珠子滴溜一轉，扯著嗓子道：“你這老東西，可真會顛倒黑白！引爆器分明一直在你手上，反倒誣陷起我來了！”

“大伙可都親眼瞅見是你引爆的洞口！”他又將目光轉向護衛隊眾人，滿臉暗示地問道，“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護衛隊眾人面面相覷，其中幾個劉虎的心腹爪牙忙不迭隨聲附和，其余人相互使了個眼色，也都選擇跟風。

“你們這是血口噴人，蓄意栽贓！”李四掙扎著想站起身，可雙腿抖如篩糠，一個踉蹌，又重重跌坐在地。

劉虎慌亂地扯了扯衣領，試圖蓋住臉上那幾道因激烈撕扯而留下的傷痕，他惡狠狠地剜了李四一眼，咬著牙道：“什么叫栽贓？你可別血口噴人！”緊接著，他轉身面向周圍一眾隊員，故意側身，用手指著李四，扯著嗓子叫嚷道：“弟兄們！你們可都得給我做個見證！這老小子平日里看著老實，實則一肚子壞水，貪贓枉法，為了獨吞94號礦坑，居然干出殺人滅口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兒，今天絕不能讓他就這么逍遙法外！”

隊員們連聲應和。

李四氣的面紅耳赤，想要辯駁，奈何對方眾人狼狽為奸，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可能是連續兩次爆炸的動靜太過異常，引得附近其他礦坑作業的礦民陸陸續續圍攏過來。

李四身為礦區工頭之一，很多人一眼就認出了他，一時間，人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交頭接耳聲。

“我靠，你們聽見沒，護衛隊說那個黑心工頭為了獨吞這里的資源，炸死了好多人！”一個礦工滿臉憤慨，壓低聲音對身旁同伴說道。

“我認識他，他叫李四，平常看著挺老實的，真沒想到會干出這種事！”另一人附和著，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這時，一個身材壯實的礦民站出來反駁：“別胡說，我在李四手下干過活，他是個實實在在的老好人，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反倒是這些護衛隊，平日里就只會仗勢欺人、橫行霸道，我看肯定是他們在栽贓陷害！”

一個身形消瘦的礦民立馬跳出來嗆聲：“你說是就是啊？我看就是這李四起了歹念，坑害死了這些同僚！”這人因為家中有親戚在護衛隊做事，自然是偏袒護衛隊。

他的話音剛落，就被支持李四的聲音給淹沒了。李四在礦區人緣還算不錯，大多數人還是選擇相信他的為人。

消瘦礦民仍不死心，扯著嗓子喊道：“我懶得跟你們爭，反正我以后不會在他手下干活，你們不怕被害死就盡管去，當然，現在看來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劉虎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深知事情不能再鬧大，當即厲聲下令：“所有人聽令，給我把這個殺人犯拿下！”

護衛隊眾人一擁而上，就要捉拿李四。

“我看誰敢？”

忽然，一聲暴喝響起，一柄礦鎬從斜后方如利箭般射來，重重砸在眾人面前，激起大片沙塵，將護衛隊眾人硬生生逼退。靈一四人迅速跑來，穩穩地將李四護在身后。芝芝看著眼前被炸得面目全非的礦坑，整個人呆立當場，眼中淚水如決堤洪水。

“你們是什么人，敢阻我護衛隊辦事？”劉虎拋開人群，走到靈一等人跟前，靈一卻不理他，而是和李云鶴一起將李四攙扶到一旁歇息，李四滿臉淤青，手臂更是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肌肉處有明顯血腫，顯然遭受過嚴重摧殘。

“四叔，你先歇歇，這里交給我們。”靈一說完，冷冷的掃視著一眾護衛隊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