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在視網膜上暈染開時，周明多聽見顱骨碎裂的脆響。

最后一刻的記憶停留在擂臺刺目的鎂光燈下，對手指節間閃過的金屬冷光——那枚藏著刀片的拳套割開他頸動脈時，裁判正巧背過身去。

此刻鼻腔里充斥著雪松香薰的味道。

周明多撐開沉重的眼皮，天鵝絨帷幔縫隙間漏進的光線里漂浮著金塵。他低頭看向自己蒼白的手指，虎口沒有常年纏繃帶形成的繭，腕骨處倒是有道月牙形的疤——昨夜周明輝用煙頭燙的。

“大少爺！“

檀木門轟然洞開，老管家踉蹌著撲到床前。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攥著青瓷碗，褐色藥汁在劇烈顫抖中潑濕真絲被褥。

“您終于......咳咳......“陳伯突然佝僂著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紅。

周明多瞳孔微縮。這具身體的記憶突然翻涌：三個月前陳伯為他擋下滾燙的參湯，從此落下咳血的病根。

“老東西裝什么忠心？“鑲著碎鉆的皮鞋尖抵住門框，周明輝咬著雪茄，煙灰彈在波斯地毯上，“大哥昨晚可是親口答應，要用5%的股權換那個小護士的命。“

周明多太陽穴突突直跳。記憶里閃過醫院消毒水的氣味，穿粉色制服的姑娘被按在CT機上，周明輝的保鏢正在調造影劑劑量——那是唯一肯給母親掃墓時送白菊的人。

“二少爺，老爺說過集團股權......“陳伯突然被煙頭按在手背，皮肉焦糊味混著慘叫沖上穹頂。

周明多指尖陷進鵝絨枕。

前世他曾在曼谷地下拳場，徒手擰斷過黑幫打手的第三根肋骨。此刻這具身體雖然單薄，肌肉記憶卻如電流竄過四肢百骸。

“我突然改主意了。“他扯松領帶時，周明輝的保鏢正掏出電擊棍。

水晶吊燈突然炸開漫天光斑。

陳伯看著大少爺像頭困獸撞進人群。西裝下繃緊的背肌隆起驚人弧度，那截從果盤抄起的銀餐刀，正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扎進保鏢肘關節——正是他前世KO泰拳王的“逆鱗“招式。

慘叫聲中，周明多舔了舔虎口滲出的血。這具身體比他想象的更年輕，肌群爆發力竟比前世巔峰期還要強三分。

“你...你什么時候......“周明輝踉蹌后退，后腰撞上斗彩瓷缸。

“從你往我酒里加氯硝西泮開始？“周明多踢開昏迷的保鏢，白襯衫下鎖骨隨著喘息起伏，“還是從你派人弄斷小雨三根手指開始？“

他俯身撿起散落的股權書，紙頁擦過周明輝慘白的臉：“告訴柳美琳，她往我爸降壓藥里摻利尿劑的事，我手機里存著半年的監控備份。“

走廊傳來紛沓腳步聲時，周明多正把餐刀插進法式吐司。他對著沖進來的保安舉起手機屏幕，上面跳動著周氏集團實時股價。

“各位猜猜，如果我現在群發這份仁愛醫院的化驗單，周氏醫療的股票會跌幾個點？“

保鏢們面面相覷。晨光中渾身浴血的青年噙著笑，身后落地窗映出金融區參差的樓影，仿佛有無數餓狼在玻璃幕墻后亮出獠牙。

周明輝被架走時還在嘶吼，說父親今晚回國一定會把他趕出家門。周明多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銀叉尖戳進五分熟的肌理，血水蜿蜒過青花瓷盤。

“大少爺，要不要請家庭醫生......“陳伯捧著藥箱的手還在抖。

“把城南那間拳擊館盤下來。“周明多突然開口，看著掌心交錯的新舊傷疤，“再聯系《財經周刊》的徐主編，就說我手里有周氏地產偷工減料的實證。“

他走到穿衣鏡前系領帶。鏡中人與他前世有七分相似，只是眼角多顆淚痣，垂眸時像抹未干的血。

當勞斯萊斯駛入周氏莊園時，周明多正站在母親生前最愛的白木槿叢中。花葉間垂著露水，恍惚又是那個暴雨夜，繼母把母親骨灰盒扔進噴泉池，說野種不配進宗祠。

手機突然震動，是私家偵探發來的加密文件。周明多點開視頻，十五年前的倉庫監控里，柳美琳正把汽油桶滾向堆滿紡織品的貨架——那場讓周宏原配葬身火海的“意外“。

他摘下朵木槿別在胸前，轉身走向主宅。鎏金大門緩緩開啟時，水晶燈下坐著翻看《股權轉讓協議》的中年男人，側臉與他記憶里那張全家福漸漸重合。

“聽說你打了明輝？“周宏沒抬頭，金絲眼鏡鏈垂在阿瑪尼西裝上。

周明多徑直走到酒柜前，1945年的羅曼尼康帝在醒酒器里泛著血光。他搖晃酒杯，看著掛壁緩緩墜落：“父親知道氯硝西泮兌威士忌，會誘發房顫嗎？“

酒杯突然炸裂在波斯地毯上。

“混賬東西！誰準你......“

“就像沒人知道柳姨每晚在您參茶里加雙香豆素？“周明多亮出手機，“不過巧了，仁愛醫院李主任剛好缺錢給兒子還賭債。“

周宏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兒子走到面前，將木槿花輕輕放在協議書旁。

“我要進董事會。“青年手指點在某行條款，“再加城南三間藥廠。“

“你憑什么......“

“就憑我手里有十七個能送周夫人進監獄的證據。“周明多突然笑了，淚痣在吊燈下像滴墨，“當然，如果明天我成為執行董事，這些秘密永遠都是周家的家務事。“

蟬鳴突然刺破寂靜。周宏額角青筋暴起，卻瞥見窗外閃過保鏢的身影——不知何時，本該守在外面的心腹全都換成了陌生面孔。

當周明多撫平西裝褶皺走出主宅時，暴雨正沖刷著漢白玉臺階。陳伯撐傘候在車旁，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頸側新添的抓痕。

“去墓園。“他摩挲著口袋里燒剩的監控磁帶，“該讓媽媽看看，她種的木槿開花了。“

邁巴赫撕開雨幕時，周明多在后視鏡看見主宅二樓窗簾晃動。他知道柳美琳正在給情夫打電話，也知道三個月后的董事大會上，那對母子會策劃一場精彩的車禍。

不過沒關系。

前世他能從貧民窟打到金腰帶，今生就能把這座吃人的豪宅變成新的八角籠。雨刮器搖擺的節奏里，他對著虛空揮出一記左勾拳，玻璃倒影中，前世今生兩個身影完美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