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蹲在自家院墻下抽煙，腳邊散落著十幾枚沾滿泥水的硬幣。六歲兒子小滿放學回來時，正撞見他用顫抖的手將最后兩枚硬幣塞進墻縫——那是孩子攢了半年的儲蓄罐，此刻只剩滿地碎塑料片。

“爸，你拿去買牌九了？“小滿書包都沒放下，扭頭沖進雨里。老周望著兒子單薄的背影，想起三天前債主潑在門上的紅漆，忽然把煙頭狠狠按在掌心。

十年前的老周是鎮上最風光的石材匠，雕的貔貅能鎮住整條商業街。自從在村主任家酒局里摸到麻將牌，他的刻刀就生了銹。妻子抱著襁褓中的小滿跪在賭場外，他卻在牌桌上把祖傳的雕花大案桌輸給了木材商。

轉機出現在清明夜。老周摸黑去后山挖祖墳旁的青石料，手電筒光掃過墓碑時，突然發現父親碑文旁歪歪扭扭刻著新字：“賭鬼周大成之墓“。暴雨沖刷下，那行稚嫩的刻痕泛著血色——分明是兒子用美工刀生生劃出來的。

第二天清晨，村口立起三米高的青石碑。老周握著祖傳刻刀，在“周氏石藝“的招牌下刻第八遍戒賭誓詞。債主們舉著欠條趕來時，正撞見他把刻著“賭“字的廢石料塞進碎石機。

“今兒起，誰找我賭錢先簽生死狀。“老周揚起手里泛黃的合同紙，條款竟比王二媳婦擬的還狠：若他復賭，債主須承擔兒子大學學費；若他戒滿三年，債務自動清零。

三年后的清明，那塊被風雨磨去棱角的戒賭碑前，小滿正在拓印碑文。已經成為美院新生的少年突然轉頭：“爸，其實當年我刻完字就后悔了。“

老周摸著石碑上深深的刻痕，想起昨夜村主任帶來的新訂單——鄰縣要建反賭教育基地，指定要這塊“活人戒賭碑“當展品。春風吹散他鬢角的白發，青石上的“回頭是岸“四個字，在陽光下亮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