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裂痕

操場鐵門銹住的鉸鏈發出呻吟時，我們正用抹布擦去黑板右下角的請假條。值日生忘記倒的粉筆灰被穿堂風卷起，落在講臺那盆蔫頭耷腦的綠蘿上，像下了場遲到的雪。

四十張板凳反扣在課桌上的姿勢，比做廣播操整齊多了。三月畫的櫻花早被曬成慘白，背面膠痕還粘著半片去年平安夜的雪花剪紙。后排男生用掃把勾下卡在風扇葉片間的紙飛機，展開發現是上學期期末的數學草稿——拋物線旁畫著歪扭的哥斯拉。

班主任抱著西瓜進來時，黑板上還寫著“我們畢業了”的彩色粉筆字。最前排女生慌忙用校服袖子擦掉唇膏印，卻把“畢”字抹成流淚的太陽。冰鎮西瓜在講臺裂開的瞬間，紅色汁水漫過考試的排名表，男生們一擁而上，沾著瓜瓤的手指把班長的白襯衫戳成梅花鹿。

許念念是在咬開第三顆山核桃時聽見那聲脆響的。前排男生猛地回頭，他憋笑憋紅的耳垂像兩顆熟透的櫻桃。門牙豁口處涌出的鐵銹味漫過舌尖時，我捂住嘴摸到書包夾層里的口罩——上周感冒剩下的，邊緣還蜷著皺巴巴的。

我舌尖始終抵著那個新鮮的豁口，像在反復確認某道隕石坑的輪廓。教室吊扇把竊竊私語切成碎片。后排男生突然模仿核桃開裂的咔吧聲，哄笑震得我保溫杯里的胖大海泛起漣漪。

突然廣播響起集合鈴，跑向禮堂的腳步聲驚飛了松樹上的蟬。舞臺橫幅用透明膠粘著去年藝術節的“第”字，新貼的“畢業典禮”四個字正在往下滑。教導主任的致辭被蟬鳴切成碎屑，我們數著地板裂縫里冒出的蒲公英，看它們粘在鄰班女生的小腿襪上，像會行走的云朵。

頒發畢業證書的塑料封皮燙得人掌心發癢。初三畢業典禮的彩帶還粘在裙擺，后排男生捏著嗓子學我漏風的“畢業快樂“。與此同時許棉棉正用舌尖反復舔舐那顆斷裂的門牙。核桃碎屑從指縫簌簌掉落，像場小型雪崩。

隨著畢業典禮迎來了尾聲我的初中生涯也到此結束了。

第二章青澀初遇

籃球撞擊地面的悶響穿透九月熱浪時，我正抱著書穿過操場西側的林蔭道。蟬鳴突然被金屬網震顫聲截斷，橙紅色球體從鐵絲網破洞鉆出，骨碌碌滾到我的帆布鞋邊。

“小心手雷——！“帶笑的聲線先于身影抵達。

抬頭時白襯衫已經翻過圍欄，程陽落地時挽起的袖口露出曬成小麥色的小臂。他俯身撈球的動作帶起一陣薄荷味的風，我瞥見他后頸碎發里晶亮的汗珠，以及肩胛骨撐起布料時拓下的年輕弧度。

“謝啦。”他忽然歪頭看向我。未等我反應，乒乓球桌那邊傳來催促的拍案聲。“許念念說好陪我打球的怎么還那么磨嘰，臭女人不會剛開學就跟男人調情呢吧。”隨后顧茜茜突然掐住我后頸，“你耳朵紅的像糖葫蘆“。她故意用練習啦啦操的甜膩聲線喊：“同學，這球要親手還嗎？“

樹影在他臉上流淌成河，我看見汗珠順著他的下頜線墜入鎖骨凹槽。他彎腰時帶起檸檬味的風，左耳黑色耳釘閃過流星似的光。我和顧茜茜解釋之后下意識捂住嘴，牙齒崩壞之后我就很少說話主動交流。恰巧今天又忘了帶口罩。隨后便聽到他輕笑：“原來不是啞巴啊“

后來發現他是我們班的體育委員，學校里邊校草級的人物。之后我總在物理課走神，視線黏在他轉筆的右手和那迷人的側臉。窗外的懸鈴木沙沙作響，我開始幻想操場上我們像小情侶一樣，我在球場上為他加油吶威。突然他問我說：“豁牙兔子，要不要學投三分？“我突然回神一愣我這樣豁豁牙，如何能配的上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