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外機滴水聲在深夜里格外清晰，沈云天盯著電腦屏幕右下角跳動的02:47。論文文檔光標停在第8732個字符處，他已經盯著這個段落發呆了半小時。

“同學，閉館了。“圖書館管理員第三次敲響隔板。

沈云天猛地驚醒，后頸傳來僵硬的鈍痛。他慌忙保存文檔，U盤接口卻在這時彈出“設備異常“的警告。冷汗瞬間浸透后背——明天就是機械工程系畢業答辯，而他的三維建模數據全在這枚銀色U盤里。

便利店冷白光暈成了深夜校園唯一的燈塔。沈云天攥著發燙的U盤沖進自動門時，撞翻了門口的關東煮展示架。湯汁濺在淺灰色衛衣上，他顧不得擦拭，徑直撲向收銀臺后的數據恢復服務廣告。

“最后一次讀取時有沒有異常聲響？“值班店員摘下藍牙耳機。這是個扎著臟辮的姑娘，耳骨釘在燈光下閃著冷光。

“突然就讀取失敗了。“沈云天把U盤推過去，注意到對方指甲上畫著奇怪的符號，像是某種藤蔓圖騰，“里面存著畢業設計...“

話音未落，便利店突然陷入黑暗。備用照明亮起的瞬間，沈云天看到玻璃門外掠過一抹詭異的紅影。那是個穿猩紅斗篷的人，兜帽下露出半張蒼白的臉，嘴唇翕動著貼在玻璃上。

“小心月光。“店員突然說。她不知何時戴上了口罩，露出的眼睛泛著幽藍，“要下暴雨了。“

沈云天這才發現收銀臺上擺著水晶球，底座刻滿與指甲相同的圖騰。U盤插入讀卡器的瞬間，水晶球內部突然騰起黑霧，隱約顯出血色彎月的形狀。

暴雨傾盆而下時，他抱著裝有熱咖啡和面包的塑料袋沖出便利店。雷聲在云層深處翻滾，雨簾中忽然亮起刺目遠光燈。急剎車的摩擦聲混著金屬撞擊的巨響，他看見自己的運動鞋飛向半空，鞋帶在雨中劃出銀亮的拋物線。

黑暗中有溫暖的水流漫過耳廓，沈云天聽見雙重心跳在顱骨深處共鳴。某種粘稠物質堵塞著鼻腔，他本能地蹬腿掙扎，卻聽到自己發出嬰兒的啼哭。

“使點勁！“蒼老女聲裹挾著血腥氣，“看見頭了！“

劇烈的擠壓感從四面八方涌來，沈云天感覺自己正在通過狹窄的隧道。冷空氣突然灌入肺葉的瞬間，他聽見木梁斷裂般的脆響——那是自己新生骨骼舒展的聲音。

“七斤三兩！“接生婆用染血的麻布擦拭嬰孩，“眼睛比鷹隼還亮哩。“

沈云天在模糊的視線中捕捉到搖曳燭光。茅草屋頂垂下的藥草串隨風晃動，在土墻上投出張牙舞爪的陰影。抱著他的婦人手指粗糙，掌紋里嵌著洗不凈的靛藍染料，正在用石刀割斷臍帶。

“讓我看看。“床榻上傳來虛弱的呼喚。產婦臉上蒙著濕布，汗水浸透的麻衣緊貼隆起的小腹——那里有道蜈蚣狀的陳舊傷疤。

當嬰孩被放入母親懷抱時，沈云天聞到混著鐵銹味的乳香。女人左肩紋著展翅巨鳥圖騰，隨著呼吸在燭光中起伏，仿佛隨時會破膚而出。她哼唱的搖籃曲帶著奇特的轉音，讓沈云天想起車禍時看到的血色彎月。

木門突然被撞開，裹挾著雪片沖進來的男人渾身結滿冰霜。玄鐵重劍從他背上解下時，劍鞘與鎖子甲碰撞出火星。“東邊牧場出事了，“男人將染血的狼裘丟在火塘邊，“赤鱗馬群突然發狂。“

沈云天被這嗓音激起戰栗——正是他在胎夢中常聽見的聲音。男人右眼戴著皮制眼罩，裸露的左眼瞳孔呈現詭異的金銀異色，俯身查看嬰兒時，眼罩邊緣露出燒傷的疤痕。

“黎明前必須轉移。“男人用指節輕觸嬰兒額頭的動作，與擦拭劍柄血跡時同樣溫柔，“那些畜生聞得到新生兒的血氣。“

產婦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黑血。接生婆掀開染紅的被褥，沈云天看到女人雙腿正在不正常地痙攣。“胎盤殘留引起的熱毒癥，“接生婆往火塘里扔進一把紫色藥草，“得用雪鸮的膽汁...“

男人解下頸間的獸牙項鏈塞進嬰兒襁褓，轉身時重劍在墻面劃出幽藍火花。沈云天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中，聽到風雪裹挾著遙遠的狼嚎。母親的心跳越來越慢，直到被漫天箭矢破空聲徹底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