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最后一抹殘陽被灰色的云層吞噬，風從遠處的荒原卷來，帶著沙礫和枯草的味道，拂過邊境小鎮“灰柳鎮”的木屋。屋頂的茅草在風中瑟瑟作抖，像是在低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艾瑞斯站在自家門前的小院里，手中捏著一枚剛剛從土里挖出的古戒，目光凝滯。那戒指通體烏黑，嵌著一顆暗紅色的寶石，像是凝固的血滴，在昏暗的光線下隱隱泛著微光。

他不過十七歲，瘦削的肩膀撐不起父親留下的舊皮甲，臉上還帶著幾分少年的青澀，可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里卻藏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重。他低頭看著古戒，眉頭緊鎖，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戒面。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鉆進心里，像是一根細針刺入，帶來隱隱的刺痛，又像是某種遙遠的呼喚，在他腦海深處回蕩。

“艾瑞斯，別站那兒發呆了，風大了，進來吃飯！”屋里傳來老瑪莎的喊聲，粗啞中帶著幾分關切。瑪莎是鎮上唯一的面包師，自從艾瑞斯父母五年前死于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后，她便收留了這個孤兒，教他劈柴、揉面，雖然嘴上總嫌他笨拙，可眼里卻滿是疼愛。

艾瑞斯回過神，抬頭望了望天，烏云壓得更低，像是要將整個小鎮吞沒。他應了一聲，攥緊古戒，快步走進屋里。木門吱吱作響，像是嘆息。屋內的爐火跳躍著，映得墻壁暖黃一片，桌上的黑面包和一碗野菜湯冒著熱氣，簡單，卻是他一天奔波后的慰藉。

“又去哪兒瞎跑了？瞧你這手，滿是泥。”瑪莎一邊把湯碗推到他面前，一邊嘀咕，灰白的頭發在火光下微微發亮。她雖已年過五十，手腳卻利索得很，端起自己的碗時，眼神不經意掃過艾瑞斯緊握的拳頭。

“沒什么，在后院翻土，挖到個玩意兒。”艾瑞斯低聲說，攤開手掌，古戒靜靜地躺在那兒，像是一只沉睡的野獸。他的語氣盡量輕松，可心跳卻莫名加快了幾分。

瑪莎瞇起眼，湊近看了看，皺紋在她額頭上擠成一片。她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這東西……看著不像是咱們鎮上的貨色。紅寶石？嘖，哪來的錢弄這個？”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別是偷的吧？”

“哪能啊！”艾瑞斯急忙辯解，聲音拔高了些，“我真是挖出來的，就在后院那棵老柳樹下。我還以為是石頭，擦干凈才發現是戒指。”他垂下眼，盯著那暗紅的寶石，聲音低下去，“說不定是我爹娘留下的……”

瑪莎嘆了口氣，眼神柔和下來。她知道艾瑞斯總忘不了父母，那場瘟疫帶走了鎮上一半的人，也帶走了他所有的依靠。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緩和：“行了，別瞎想。吃你的飯吧，天黑前把柴劈好，明天還得送面包去南邊。”

艾瑞斯點點頭，拿起面包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面團在嘴里嚼得咯吱響，可他的心思卻全不在飯上。那古戒像是長了根似的，攥在手里怎么也放不下來。他偷偷瞥了瑪莎一眼，見她低頭喝湯，便悄悄把戒指塞進皮甲的內袋，貼著胸口藏好。那一刻，他的心跳聲仿佛被放大了，咚咚咚，像戰鼓在耳邊擂響。

夜深了，風聲愈發狂躁，像野獸在荒原上咆哮。艾瑞斯躺在閣樓的小床上，裹著一條打了補丁的毯子，盯著頭頂的木梁發呆。古戒就放在枕邊，他幾次伸手想拿起來，又縮了回去。月光從破舊的窗縫里漏進來，落在戒指上，那暗紅的寶石像是活過來似的，閃出一縷詭異的光。

他閉上眼，想讓自己睡去，可腦海里卻翻騰著亂糟糟的畫面——父母模糊的面孔、瘟疫后燒成灰的小鎮、還有今天挖出古戒時那股莫名的悸動。他翻了個身，試圖甩掉這些念頭，可越是這樣，那悸動越是清晰，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凝視著他。

“艾瑞斯……”

一道低語忽然響起，細若游絲，卻清晰得像是有人貼在他耳邊說話。他猛地睜開眼，猛坐起身，冷汗從額頭滑下。屋里靜得出奇，只有風聲在窗外嗚咽。他環顧四周，閣樓空蕩蕩的，木梁上掛著幾張蜘蛛網，在月光下微微晃動。

“誰？”他低喊了一聲，聲音在寂靜中顯得突兀。他咽了口唾沫，手不自覺地摸向枕邊的古戒。指尖剛碰到戒面，那低語又來了，像風穿過枯枝，沙沙作響，卻聽不清說了什么。

艾瑞斯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他抓起古戒，攥在手里，冰冷的金屬像是活物，微微震顫。他深吸一口氣，壯著膽子低聲道：“是你嗎？在說話？”

沒有回應，只有風聲愈發急促，像是在嘲笑他的膽怯。他盯著古戒，寶石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些，像一顆跳動的血心。他忽然覺得頭暈，視野模糊起來，眼前的木梁、窗縫、月光都扭曲成一團，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揉碎。

“艾瑞斯……來……”

低語再次響起，這次清晰得可怕，像是指引，又像是命令。他猛地甩了甩頭，想讓自己清醒，可那聲音卻像藤蔓般纏進腦海，拔不出來。他踉蹌下床，赤腳踩在冰冷的木板上，推開窗。夜風撲面而來，帶著刺骨的寒意，他卻感到一種奇怪的沖動——他想出去，想追著那聲音，去看看它究竟藏著什么。

窗外的荒原一片漆黑，只有遠處幾點星光搖曳，像是在召喚。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古戒，心底的不安與好奇交織成一團亂麻。他不知道這戒指是什么，也不知道那聲音從何而來，可他知道一件事——今夜過后，他的生活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平靜。

就在他猶豫的瞬間，一聲尖利的嘯聲劃破夜空，像野獸的咆哮，又像是某種信號。他猛地抬頭，遠處荒原上，幾個黑影正在迅速逼近小鎮，月光下，他們的輪廓模糊而扭曲，像是一群從地獄爬出的幽靈。

艾瑞斯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的古戒突然燙得像火炭，他低呼一聲松開手，戒指掉在地上，滾到角落，暗紅的光芒一閃而逝。他顧不上撿，沖到床邊抓起父親留下的短劍，死死盯著窗外。

風停了，天地間只剩一片死寂。

可他知道，這寂靜只是暴風雨前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