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大學古籍修復室里，寧子止的鑷子懸在半空。

玻璃皿中的青銅碎片正在滲血。

這是從宋代《云笈七簽》封脊夾層里掉出來的殘片，本該是青灰色的銅銹此刻泛著詭異的赤金光澤。他記得二十分鐘前剛用pH8.2的堿性溶液做過脫鹽處理，現在那些淡黃色液體卻像被煮沸似的翻涌氣泡。

“子止！你又在用碳酸氫鈉泡方便面？”門外傳來腳步聲。

寧子止下意識用身體擋住實驗臺。余光瞥見碎片表面浮現出細密的銘文，那些筆畫像游動的蝌蚪，分明是先秦鳥篆，可他居然能看懂——

“觀自在者，見天地心。”

指尖突然刺痛。不知何時被劃破的傷口滲出血珠，在觸到銘文瞬間，整塊青銅碎片突然汽化。銀灰色霧氣鉆進傷口，腕骨內側浮現出青蓮印記。

“你在搞什么鬼？”老教授的保溫杯哐當砸在地上。

寧子止轉身時，看見老教授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黑色實驗服無風自動，雙眼流轉著淡金色光芒。修復室里上萬冊古籍同時震顫，宣紙間浮起螢火蟲般的金色光點，朝著他掌心匯聚。

窗外驚雷炸響。

暴雨傾盆而下，他卻聽見無數聲音在顱內轟鳴。有人在誦《道德經》，有人在敲木魚，還有金戈鐵馬之聲混著教堂鐘鳴。額角突突直跳，某個蒼老聲音穿透所有雜音：“終于等到你了，觀自在者。”

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撞開。三個穿黑色沖鋒衣的男人端著弩箭闖進來，箭頭泛著藍光。寧子止本能地后退，卻發現身體不受控制地騰空。古籍架上的《道藏》自動翻頁，泛黃紙頁化作利刃射向入侵者。

“果然是覺醒期。”為首的男人冷笑。他們脖頸處亮起血色圖騰，弩箭調轉方向鎖定寧子止眉心。

玻璃窗轟然破碎。

月光混著雨水潑進來，有人踏著翻飛的窗簾躍入。唐刀寒光劈開夜色，刀鋒斬斷弩箭時，寧子止看見持刀少女的側臉——雨水順著高馬尾往下淌，睫毛上沾著血珠，下頷線條像出鞘的刀。

“沈昭...”他脫口而出。

少女身形微滯。這個瞬間，最后一支弩箭擦過她鎖骨，血濺在寧子止白大褂上。奇異的是，當兩人血液交融時，他眼前突然閃過陌生畫面：暴雨中的古城墻，同樣使唐刀的女子倒在血泊里，而他穿著染血的甲胄跪在旁邊。

老教授在旁早已嚇傻。

“快走！”叫沈昭的少女拽起他撞向窗戶。十五層高空墜落時，寧子止發現樓下銀杏樹突然瘋長，金色葉片織成密網接住他們。風中傳來她身上清苦的檀香味，和記憶里的血腥氣重疊。

沈昭的唐刀在雨幕中劃出一道銀弧。

寧子止被她拽著在樓宇間飛躍，耳邊風聲呼嘯。他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體驗“飛檐走壁”，更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纖瘦的少女竟有如此驚人的爆發力。

“抓緊！”沈昭突然低喝。

寧子止下意識抱緊她的腰，下一秒就感覺天旋地轉。沈昭帶著他在半空翻轉，堪堪避開身后射來的三支弩箭。箭矢釘入墻壁，炸開幽藍色的火焰。

“他們是什么人？”寧子止喘著氣問。

“破曉。”沈昭簡短回答，腳步不停，“一個想要打開歸墟之門的瘋子組織。”

歸墟？寧子止想起《山海經》中的記載：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

又是一陣箭雨襲來。沈昭揮刀格擋，刀鋒與箭矢相撞迸濺出火星。寧子止注意到她的刀法很特別，不像現代武術，倒像是古畫里那些游俠的招式。

“低頭！”

寧子止條件反射般俯身，一支箭擦著他的后頸飛過。沈昭反手擲出三枚銅錢，遠處傳來一聲悶哼。

“你受傷了。”寧子止看見她左肩的傷口在滲血。

“死不了”沈昭語氣冷淡，“倒是你，再不控制住體內的靈力，我們都要完蛋。”

靈力？寧子止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在發光，那些古籍化作的金色光點正在皮膚下游走。每走一步，腳下就會綻開蓮花狀的波紋。

“我該怎么做？”

“想著讓它們安靜下來。”沈昭帶著他拐進一條小巷，“你是觀自在者，理論上可以控制任何能量。”

寧子止試著集中注意力。說來奇怪，當他靜下心來，那些躁動的光點真的開始平息。但就在這時，前方巷口突然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是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臉上戴著青銅面具。他手中握著一柄造型奇特的短杖，杖頭鑲嵌著血紅色的寶石。

“把觀自在者交出來。”男人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沈昭將寧子止護在身后，唐刀橫在胸前：“就憑你？”

男人冷笑一聲，短杖輕點地面。寧子止感覺腳下的石板突然變得柔軟，像沼澤一樣開始下陷。更可怕的是，周圍的墻壁開始扭曲，仿佛整個空間都在坍塌。

“小心！”寧子止拉住沈昭的手，“他在扭曲空間！”

沈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能看見？”

“能看見...一些奇怪的紋路。”寧子止努力描述，“就像水面上的漣漪，但更復雜...”

“很好。”沈昭突然笑了，“那就幫我找到節點。”

“節點？”

“空間扭曲的支點。”沈昭說著，已經揮刀斬向男人，“就像解開繩結一樣，找到那個關鍵點！”

寧子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他眼中，那些扭曲的空間波紋逐漸清晰，最后匯聚成三個發光的點。他大聲報出位置：“左上方45度！正前方2米！還有...你腳下！”

沈昭身形一閃，唐刀精準地刺向第一個光點。空間扭曲驟然一滯。男人顯然沒料到這一手，短杖揮舞的速度明顯加快。

“他在加強扭曲！”寧子止感覺呼吸困難，“節點在移動！”

“繼續！”沈昭的聲音依然冷靜。

寧子止額頭滲出冷汗。他發現那些光點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就像被驚動的螢火蟲。突然，他注意到所有光點的運動軌跡都指向同一個方向——男人的心臟位置。

“他的心臟！是核心節點！”

沈昭沒有猶豫。她突然松開唐刀，雙手結出一個奇怪的手印。寧子止感覺周圍的空氣突然凝固，時間仿佛被拉長。他看見沈昭的指尖泛起青光，那些光芒凝聚成一把虛幻的劍。

“破！”

青光穿透男人的胸膛。空間扭曲瞬間消失，男人踉蹌后退，面具下滲出鮮血。

“你...你怎么會...”男人難以置信地看著沈昭。

沈昭沒有回答，她拉起寧子止就跑：“快走！這只是個分身！”

果然，身后的男人身體開始崩解，化作一團黑霧消散在雨中。寧子止聽見遠處傳來更多的腳步聲，顯然還有追兵。

“我們去哪？”他氣喘吁吁地問。

“去找能解釋這一切的人。“沈昭說，“我的師父。”

就在這時，寧子止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下意識掏出來，發現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想知道你父母車禍的真相嗎？來海州博物館，我等你。——林教授”

寧子止瞳孔驟縮。十年前那場車禍，父母雙亡的真相...這個林教授是誰？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聯系他？

“怎么了？”沈昭察覺到他的異常。

寧子止把手機遞給她看。沈昭看完短信，眉頭緊鎖：“林教授...難道是林守真？他不是已經...”

她突然停住，轉頭看向寧子止：“我們必須去博物館。”

“為什么？“

“因為林守真，”沈昭的聲音有些顫抖，“是上一任觀自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