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金針渡厄**

洪武二十五年三月十七，東宮藥氣蒸騰如霧。

陸明遠指間銀針顫若游龍，刺入朱標天突穴半寸即止。榻上儲君喉間發出嘶鳴，青紫面皮泛起潮紅。三日前他在這具身體里蘇醒時，太子已因風寒誘發急性喉頭水腫，太醫們還在灌著《千金方》里的犀角地黃湯。

“陸先生！“太醫院判李鶴年須發皆張，“《黃帝內經》有云...咳...咳咳...“

話音未落，老院判突然劇烈嗆咳，袖中滑出塊染血絲帕。陸明遠瞳孔微縮，這分明是肺癆癥狀。他不動聲色退后半步，抓起銅盆里的烈酒潑在手上。

“殿下聲門腫脹已閉七分，再拖半刻鐘必窒息而亡。“陸明遠扯下帳幔金線系住朱標發髻，露出修長脖頸，“取牛腸衣線、柳葉刀，還有去年暹羅進貢的琉璃瓶！“

滿殿寂靜。朱元璋腰間玉帶叩在蟠龍柱上，鏘然聲響驚得眾太醫伏地顫抖。老皇帝鷹目掃過陸明遠手中銀簪，忽然抬腳踹翻鎏金炭盆：“照他說的辦！“

當牛腸衣浸泡在烈酒中時，陸明遠已將琉璃瓶制成簡易負壓裝置。他指尖劃過朱標喉結下方，突然想起穿越前在急診室值過的第一百三十八個夜班。那次他為喉梗阻患者做環甲膜穿刺，用的也是這種自制的真空引流器。

“嗤——“

暗紅膿血順著琉璃管噴涌而出，朱標胸膛猛地起伏。陸明遠迅速將蘆葦管插入氣道，轉頭卻見李鶴年癱坐在血泊中，手中柳葉刀竟對準自己咽喉。

“妖人！你竟敢...“老院判話音未落，朱元璋的繡春刀已穿透他后心。鮮血濺在陸明遠月白長衫上，綻開朵朵紅梅。

老皇帝甩去刀上血珠，突然抓起陸明遠手腕：“若能救活標兒，朕許你太醫院院判之職。“掌心溫度透過肌膚傳來，陸明遠分明感覺到那粗糙虎口在微微顫抖。

子時三刻，當第一聲雞鳴穿透宮墻，朱標喉間蘆葦管終于傳出平穩氣流。陸明遠癱坐在金磚地面，望著掌心被銀簪刺破的傷口苦笑——這具身體終究不如自己常年握手術刀的手掌結實。

“陸先生。“

陰影中走出的宦官捧著鎏金托盤，盤中赤色官袍映著燭火，竟比李鶴年的血還要鮮艷三分。陸明遠剛要伸手，忽覺脖頸微涼，錦衣衛的繡春刀已架在肩頭。

“陛下有旨。“宦官嗓音尖細如夜梟，“請陸大人即刻前往謹身殿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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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身殿**

陸明遠跪在冰冷的金磚上，看著自己倒影被燭火拉長又扭曲。朱元璋的腳步聲從屏風后傳來，帶著金鐵相擊的錚鳴。

“抬起頭來。“

老皇帝卸了冠冕，灰白鬢角被冷汗浸透。他手中把玩著那個染血的琉璃瓶，突然將瓶口對準陸明遠：“此物制法，可是出自波斯秘術？“

“回陛下，此乃物理之道。“陸明遠咽下喉間血腥氣，“琉璃遇熱變軟，臣用空心鐵管吹制成型...“

“物理？“朱元璋瞇起眼睛，這個曾在皇覺寺掃過佛經的帝王，突然想起某卷泛黃的《夢溪筆談》。

殿外驟起驚雷，紫色電光劈開云層。陸明遠望著老皇帝腰間晃動的永樂劍，突然開口：“陛下可知，三年后北平城頭將豎起'靖難'大旗？“

“放肆！“繡春刀破空而至，卻在距咽喉半寸處硬生生停住。陸明遠直視朱元璋震顫的瞳孔：“建文元年七月，李景隆五十萬大軍圍困北平。燕王妃徐氏率全城婦孺上城潑水成冰，苦撐至朵顏三衛來援。“

老皇帝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刀尖在陸明遠頸間劃出血線。暴雨傾盆而下，淹沒了陸明遠最后的低語：“若太子殿下今日薨逝，十三年后...咳咳...陛下親手選定的皇太孫...會被四皇子逼得焚宮自盡...“

繡春刀當啷落地。朱元璋踉蹌后退，撞翻了鎏金燭臺。火苗竄上龍袍下擺的瞬間，陸明遠抄起琉璃瓶潑出烈酒。焦糊味在殿內彌漫，老皇帝盯著地上蜿蜒的酒漬，突然發出夜梟般的慘笑。

“你想要什么？“

“臣要入文淵閣觀書三日。“陸明遠從懷中取出染血的《千金方》，“還要太醫院所有病案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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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文淵閣**

陸明遠指尖拂過《齊民要術》殘卷，突然在“黍稷“篇停住。泛黃紙頁間夾著片枯葉，葉脈間竟有暗紅字跡——“燕山衛百戶張玉，癸酉年肺癆病亡“。

這是李鶴年的字跡！他猛然站起，袖中帶翻青瓷筆洗。水漬在磚面蜿蜒成奇異的圖案，竟是副簡略的北疆邊防圖。圖側蠅頭小楷寫著：晉王私礦，代王馬場，燕王...

“陸大人好興致。“

朱棣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時，陸明遠正將殘葉吞入口中。年輕藩王蟒袍上的金線蟠龍在晨光中流轉，腰間玉佩卻刻著不合規制的九爪龍紋。

“聽聞陸大人三日前預言了本王命運？“朱棣指尖掠過書架上的《春秋》，“不知可曾算到自己能否活過今日？“

陸明遠喉間殘葉刺癢，嘴角卻泛起笑意：“殿下可知，此刻晉王府三百死士正埋伏在玄武門外？“他蘸著茶水在案上勾畫，“領頭的使雙刃陌刀，左頰有靛青刺青——可是當年跟著您征討乃兒不花的燕山舊部？“

朱棣瞳孔驟縮，佩劍出鞘三寸。窗外忽傳來羽箭破空聲，緊接著是錦衣衛特有的鐵哨長鳴。陸明遠推開雕花木窗，指著宮門外騰起的黑煙：“看，您三哥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