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去一個安靜點的地方

大腦驅使著仿佛已經生銹的身體顫顫巍巍的站起來。

骨骼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眼前瞬間一片漆黑，耳旁嗡嗡作響，難以忍受的空腹感險些讓我摔倒。

我一手攥著死亡告知書，一手扶著醫院潔白如雪的墻壁，支撐著身體緩緩行走。

我是一個小時前被告知前往醫院拿父親死亡告知書的，不巧的是，母親病情加重的消息也接踵而至。

像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兒，我居然想不起聽到這個消息時候的感覺，也想不起來到醫院拿到這張在手中重如千斤的死亡告知書時是什么表情。

我像是個孩童一般跪倒在母親病床旁無力的哭泣，可眼淚卻一滴也哭不出來，眼淚已經干涸，心中撕心裂肺的悲痛卻仍然不止。

那是一處無法用任何事物來彌補的空白，就像是失去肢體的殘疾人一樣，只不過我飽受著心靈上的幻肢痛。

母親帶著醫院的氧氣面罩，上下起伏的胸脯讓我看出她現在遭受的痛苦之深。

“媽媽，很痛苦對吧”

“媽媽……別丟下我一個人”

“媽媽……”

看望的時間過了，穿白大褂的醫生幫我請了出去。

我想了想，盡管我并不認為那個時候有什么思考能力，就像一具空殼，一具行尸走肉，光憑肌肉記憶做出的決定。

走出醫院，刺眼灼熱的陽光無情的打在我的臉上，似也讓我那千穿百孔的靈魂被肆意灼燒。

我臉色蒼白，無力地舉起一只手擋住這焚燒大地的烈日，邁開腿走向心想之地。

我瞥見路邊商店熒屏上記者正播報著這場災害的余波，停下腳步，挨著身邊熙熙攘攘的人群，傾聽這位死神的“榮譽”。

“各位觀眾朋友們好，現在讓我為大家播報一下，本次地震的詳細情況……”

我的心狠狠抽動了一下，我的父親，—一個前線醫療人員，為了保護災區的一個小女孩兒，被寫字樓的玻璃碎片貫穿了胸膛。

明明昨天他還過打電話和我報平安，可今天就在他的死亡告知書上簽下了那生命的休止符。

播報還在繼續。

“……下面，請前線人員轉播實時直播……”

這個電視劇似乎已經很老舊了。蘇穗奕看見屏幕經過幾秒的卡頓后，看見了前線人員的直播。

渾濁的雨水在人行街道上地面肆意流動，柏油路同蟒蛇般上下抖動著，地面的轟鳴聲、人們的慘叫聲不絕于耳。

看到這一幅畫面，我突然感覺到胃酸在腹中排山倒海的翻涌，那一陣眩暈感再度襲來，慌忙推開人群，朝公共廁所跑去。

幾分鐘后，我全身虛脫的蹲在洗手池前，剛剛一直在干嘔，什么也沒吐出來，此時腹中空空，本來也沒什么可吐的了。

不過，強烈的刺激倒是讓我從渾渾噩噩的狀態脫離出來，身體的刺痛感和饑餓感以及那無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傷痛接踵而至。

……

我再緩過神來，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舊庭院前，庭院早已人去樓空，柵欄旁隨意種著些花花草草，我有些驚訝，居然沒有想象中那種雜草叢生，顯然，這個廢棄的庭院經常有人來打掃。

“汪汪汪”

一抹笨拙的身影伴隨歡快的犬吠聲從花花草草中向蘇穗奕襲來，并將我撲倒在了爪下。

我一驚，這是一只大金毛。

還沒等我從被襲擊的恍惚中緩過來，金毛犬又開始了它的攻勢。

……

“好了好了……別……別舔我臉了好嗎。”

我放棄了反抗，這條金毛犬實在是太沉了，我只能任由它歡快地舔著自己的臉。

金毛的舌頭有些糙，舔在臉上有種用砂紙擦臉的感覺，溫熱感和濕潤感弄得我有些喘不上氣來。

一個奇怪的想法在混混沌沌的腦中冒出來。

不過

要是被狗舔死

傳出去一定好丟人

就在我胡死亂想的時候，突然瞥見不知什么時候旁邊突然多出了一個人，正笑吟吟地看著這一人一狗。

融化大地的烈日終于緩和下來了，光線不在那么咄咄逼人，打在眼睫毛上，我感覺身體輕飄飄的，耳旁金毛犬喉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催眠曲一般弄得他昏昏欲睡，旁邊模糊不清的那人嘴角的微笑竟產生令人安心的魔力，他就這樣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失去意識的時候，仿佛聽見那人在叫喚著自己的名字，可我已經無力再睜眼查看了。

我的黑夜，比別人更早來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