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沒氣了！！！”

元凈剛被放到床上，衣服還濕答答在滴水，那位孫嬤嬤便鉚開嗓子喊了起來。

“快，去請太醫啊！”

“還請什么太醫，快去告訴皇后娘娘！”

“可憐啊，生下來就是個啞巴，昨天才剛過完四歲生辰，怎么今天突然就落水了？”

“就是啊，看這樣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來……”

元凈閉眼屏氣，豎起耳朵聽著宮人們亂作一團。

“皇后娘娘駕到——”

腳步聲急匆匆跑進來，伴著低低的哭聲和喘息聲，似乎還在門外摔了一跤，連頭上的鳳冠也歪了。

“凈兒！”

一個女人撲到床前，捧起元凈的小臉。

“凈兒，醒醒！”她顧不上膝蓋的傷口，紅著眼質問眾人，“太醫呢？”

“娘娘節哀，小公主她……已經沒氣了。”孫嬤嬤跪下來，臉伏在地上。

宮女們見狀，也紛紛跪了一地。“什么……”

皇后心跳瞬間凝固。

怎么可能？

她女兒才四歲，昨天還活蹦亂跳地過著生辰，怎么可能就這么沒了？

不，她不信。

【母后，凈兒還沒涼透呢。】

一道稚氣的聲音傳入她腦海，十分微弱。

皇后頓時瞪大眼睛，望向床上。

小小的人兒仍舊雙目緊閉，臉色青白，看起來沒有半分生機。

能叫她母后的，現場除了小公主還能有誰。

可女兒從小失聲，這絕不是她能說出來的話。

【不信你摸，是不是還有心跳和脈搏？】

那微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皇后此時已顧不得這聲音是從哪冒出來的，立馬將臉貼在她胸口，又將手搭在她腕上。

真的有起伏！

【我嗆水閉住了氣息，母后快幫我按壓胸口，助我排出水。】

女人連忙照做。只可惜她按得不得章法，疼得元凈差點把牙齜出來，趕緊吐出一口水，假裝恢復氣息。

“嗬……嗬……”

小啞巴大口大口呼吸著，臉色總算沒剛剛那么死青，胸口也有了起伏。

“活了，小公主活過來了！”

“娘娘節……啊？”孫姑姑好不容易醞釀出兩滴淚，準備大嚎一場，哪知事態突然急轉。

活了？

人都斷氣了，還能活的過來？

她抬起頭，只見那小啞巴的確睜開了眼，正歪在皇后懷里一下一下咳著水。

這也行？

眼見周圍人都喜出望外，她也不得不緊隨大流，咧開一道喜極而泣，失而復得的表情。

“皇后娘娘，小公主果然有神仙庇佑，吉人天相啊！”

元凈咳完了含在嗓子里的水，埋在皇后懷里，虛弱地重新閉上眼。

她密密如蝶翼的眼睫上還掛著難受的淚珠。

【好可怕，差點就叫一黑一白兩個哥哥抓走了。】【幸好母后把我帶了回來，嗚……】

皇后正給她脫下濕的衣裳，動作頓了頓。

一黑一白？

莫不是來勾魂索命的黑白無常？

她拳頭緊緊握起，劫后余生的喜悅頓時被沖刷地一干二凈，唯剩險失愛女的心情如潮水般涌注入她的四肢百骸，連帶著她的心臟也在一陣一陣地抽痛。

她年僅四歲的女兒，方才是貨真價實差一點去了閻王殿，做了地下鬼。

給小公主換上暖和干凈的衣裳后，皇后立馬將這小小一只的團子緊緊抱在懷中。

原來她是這樣小，這樣的柔軟。

仔細想來，小家伙出生后就被自己交給乳母照顧，很少這樣抱過她，也很少仔細看過她，自己更是少有過問她的平日生活。

都是她這個母后不好。

小公主凍得厲害，手腳冰涼，一邊抖一邊往懷里直縮。

【好冷，好冷啊……】

【母后，凈兒好難受。】

“還愣著干什么，趕緊生幾個暖爐，再多拿幾床棉被過來！”

皇后指著孫嬤嬤：“你，去請太醫！”

“是！”

元凈掀開眼皮，望著急急忙忙，連腳步都透著一股慌里慌張的的孫嬤嬤。

要去找救援了嗎？

那我可不能讓你如意呢。

【母后是不是擔心了，都怪凈兒不好，好端端的居然掉進水里。】

【可是凈兒也不是故意的，都是孫嬤嬤在后面推我，我才掉進去的。】

皇后大驚。

經過方才一番“急救”，她已經確定這個聲音就是來自于她女兒的心聲，如此說來，此事竟不是意外？

“回來！”

孫惜末左腳剛剛邁出門口，就被皇后娘娘一聲怒喝給叫住，急忙又倒退回去，兩腿交換間差點把腰給閃了。

“娘娘，您還有何吩咐？”

她彎腰拘著禮，對方卻遲遲沒有讓她起身。

孫惜末莫名覺得有些奇怪，頭頂上的目光尤如一把凌厲的刀，正一點點穿透她的皮囊，直挖內心深處。

她不由得發起了抖。

皇后冷冷地道：“抬起頭，看著本宮回話。”

她今年不過三十出頭，保養的極好，看起來和二十來歲沒什么區別，平時像個小姑娘似的，無甚威嚴。

但此刻，她身上的強大氣場盡數體現，任誰也無法忽視。

“本宮問你，公主到底是怎么落的水？”

“回娘娘……奴婢看護不力，小公主是自己落的水。”

孫惜末忍不住發起抖，額頭抵在地面上。

“自己落的水？”皇后明艷的眸子一片冰冷，“如此說來，你們這些跟在公主身邊的人竟都是瞎的了？”

“娘娘饒命，小公主跑的太快，又不讓奴婢們跟著……等奴婢趕到的時候，小公主已經在池子里了……”

宮女們齊齊又跪了一片，跟樁子似的。

【呸，她撒謊，明明是她偷偷到我身后把我推下去的。】

【她推我時候還說了一句：小公主啊，你可別怪奴婢，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我還聽到她玉佩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呢，是她，就是她。】

皇后怒火涌起：“大膽！”

她一直視孫嬤嬤為公主身邊最得力的人，有她在，自己便能放心去操心別的事，不用分心在小女兒身上。那枚玉佩正是去年自己賞她干活麻利，忠心伺候主子的。

沒想到啊，她竟然如此看走眼，不光養虎為患，還讓那么小的女兒遭了她的毒手！

孫惜末并不知她聽到了什么，只以為她不過是在氣自己看守不力。

“娘娘恕罪，小公主向來脾氣不好，若是奴婢們非要跟著，她會生氣且重罰奴婢的！”

說著，她還抹了一把眼淚，抬頭看著虛弱又蒼白的元凈，并給了她一記眼神。

“小公主，您幫奴婢說句話啊小公主！”

要是不幫自己，明天的飯就別想吃了。

元凈嘴角一抽。

先不說讓一個啞巴幫忙說話是多么新奇的要求，她這都死到臨頭，還敢在這光明正大地威脅自己呢。

【母后，孫嬤嬤這是在欺負我不能說話，所以在您面前胡言亂語呢。】

【凈兒不讓人跟著是因為討厭她們，但也不是故意討厭她們的，誰讓殿里的人老罵我是不吉利的小啞巴，討不得父皇母后歡心，以至于她們做宮女的也抬不起頭。】

皇后冷笑一聲。

好啊。

縱然她不得寵，好歹也是天元的皇后，她女兒好歹也是嫡出的公主。

這幾個下賤的姑子嬤嬤，竟敢如此羞辱她的女兒？

她還沒死呢，這些人就要翻天不成？

皇后握緊拳頭，喚來貼身宮女知秋，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知秋低低地應了一聲，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