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小雪乍落，冷風剔骨如刀，幾十身著囚服縛以鎖鏈之人于寒風中凍得發抖。

“罪犯伍豐登，年方十六，原青州貪污重犯知府之子，上月中旬被刑部判定發配充軍，現編入備戎軍乙字營伙房，終生勞碌贖罪！”

隨著縣城主簿一聲高喊，人群中一個面色枯黃少年抬頭，凌亂長發沾著雪花，眼神甚是迷惘。

“伍豐登……在說我吧。”

魂穿王朝，剛被抄家，人在軍營，終生為奴。

慘，天崩開局。

伍豐登晃了晃手中沉重的鎖鏈，手已經凍得皴裂流血，單薄草鞋冷如鐵，凍得雙腳麻木，更無任何逃生希望。

“唉，重活一世，既來之則安之吧。”

回想前世，除夕前夜加班猝死，慘字了得，其實死也是一種解脫，只是再也無法履行答應父母三年的回家過年承諾。

但愿二老安康吧。

伍豐登內心祈愿，隨即眼眸微亮，環顧四周。

該面對殘酷現實了，活著很難，但他從不缺乏直面困境的勇氣。

“……普羅萬千，皆受皇恩，望爾等誠心伏訓，洗清革面，未嘗不是對大靖，對陛下之戴罪效忠。”

很快臺上的主簿宣讀完誥書，周圍棉甲大兵押送伍豐登等人離開。

給他分配的服刑充軍地點是伙房，走近看去是一排四個茅草屋，草棚下堆著鐵鍋柴火，正有幾人在攪粥煮菜。

“老李！”押送大兵吼著。

“誒！來了。”

灶臺后一個佝僂花甲老者應聲前來，枯瘦臉上蒙著灶灰，咧嘴笑著牙齒倒顯牙齒白凈。

“這是發來充軍的罪犯，就給你們伙房好了，有啥臟活累活可著他來。”

伍豐登被他推上前，李廚官稍稍打量了一下他，見其面貌甚顯年輕，轉而點頭：“好，此娃交給老夫就好。”

大兵走了，李廚官才拍拍他的肚子，轉身負手：“跟我來吧。”

交接很是簡單，也沒有想象中的為難欺辱，伍豐登隨著李廚官來到監舍，見他在角落里翻出一身破棉襖和露著大腳趾的棉鞋。

“穿這個，然后去灶臺后面燒火，看你這娃娃凍得快成冰棍了。”

李廚官嘟囔著，伍豐登趕緊上前穿起，雖然這身棉襖棉鞋和叫花子服沒什么兩樣，但也能勉強御寒，對現在的他來說絕對是能救命的。

“謝……謝長官！”

“叫我李叔就行。”

李廚官抬抬手，示意他走到外面的灶臺前，燒得正旺的灶火烘烤著伍豐登身體，那種溫暖讓他僵硬的身體這才緩緩放松。

才感覺活了過來。

嘬~

旁邊李廚官不知何時點著了煙桿，猛嘬了幾口，渾濁眼眸瞥了瞥伍豐登，方道：“瞧你這細皮嫩肉的像是大戶人家，犯了啥事？”

他如實說：“家父貪污重犯罪名入獄，我也就被流放了。”

“哦。”

李廚官沒有追問到底，只是語重心長道：“老頭子我不懂朝堂，但懂成王敗寇之道理，既然你來了這里，就安生待著吧，也別想著復仇云云，那樣只會讓你死得更快。”

“如今世道活著不易，且行且珍惜吧。”

說罷他便抬著煙桿離開了，伍豐登收回目光，明白了這老頭的意思。

“原主父親真是貪污重犯么？”

他開始回憶，但不知道是不是天太冷把原主腦子凍壞了，很多記憶模糊且碎片，亂如一團，無從分析。

他索性放棄了。

“甭管是不是真的，反正現在已經被充軍了，該想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好好地活下去。”

火光躍動在伍豐登臉上。

戴罪充軍之人終生為奴，這是鐵律，若想擺脫這奴隸身份，唯有建立功勛，戴罪立功。

而在這亂世想要建功立業，非成為武者不可。

這名為大靖王朝的古代社會是有著超凡偉力存在的，也就是武者。

上可御空，拳斷山河，下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在軍中則是被稱為武卒，古往今來建立功勛者無一例外都是武卒。

而現在這具身體還只是個普通人，原主本無心武道，專心治學研讀經書，想要成為儒官，沒有任何武道底子。

且現在奴隸之身，無餉無自由，想要一舉成為武者談何容易？

伍豐登只覺得頭大，舉步維艱，失神中差點被灶臺噴出的火焰燎到。

“小子，看著點啊！”一旁正在剁菜的大個子冷冷喝道。

伍豐登只得拿火鉤攮了攮柴火，輕輕吐了口氣。

這古代的軍營伙房不需要什么廚藝，僅僅是熬粥，煮一鍋亂燉而已。

在伙房幫忙的功夫，他也趁機了解了這些伙夫。

除了那個李廚官之外，還有個叫二狗的瘦子和滿臉麻子的大高個，后二者也是今年剛入伍的，聽說之前是從邊境逃亡至此，說起來都是命運多舛之人。

而這里所謂的涼州備戎軍，是大靖王朝有名的混子軍，軍紀差，單兵素質良莠不齊，作為抵御犬戎的備用力量，已經好幾年沒打過仗了。

所以相對安穩，但壞處就是糧餉稀薄，普通士兵已經三個月沒見葷腥了。

伍豐登瞧著庫房中那一堆的蘿卜白菜，就知道哪怕是過年也難以吃頓肉。

好在能吃飽。

在夜幕冥冥，乙字營士兵都吃完飯后，伍豐登也終于吃上了今天第一頓飯，溫熱的高粱米粥和菜湯讓他吃了個飽。

“老樣子，二狗你值第一班崗，小伍，你第二班，先去睡會吧。”李廚官和善，并沒有因為伍豐登初來乍到就為難。

正好他身疲困頓，道了聲謝之后便回到監舍，躺在堅硬土炕上，蓋著冷重的雞毛敗絮棉被入睡。

世界安靜，思緒淪入深淵，直至眼前完全黑暗……

某刻，他混沌醒來，卻發覺周圍灰霧濃重，身下土炕也變成了砂礫土地。

“嗯？”

伍豐登驚然挺身，看著寂寥的周遭，陰冷之氣只朝著骨子里鉆。

做夢了？

他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果然沒有任何感覺。

呼~

隨后不知何處來了風，灰霧攪動，愈發激烈，直成颶風，幾欲將人撕碎。

伍豐登起身瞬間，又風平浪靜，可他眼神呆愕，比剛才還要失神。

前方灰霧散盡之后，竟是一片黃土亂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