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今日你就是撞死在這廳堂上，也得嫁給裴珩之?！必┫嗬铋L旭怒視著廳下跪著的少女，沉聲道。

少女十五六歲模樣，穿著粗布麻衫，巴掌大的小臉蠟黃粗糙，渾身透著鄉(xiāng)野土氣，與雕梁畫棟的相府環(huán)境格格不入。

但一雙澄澈明亮的眼睛比琉璃瑪瑙還要好看，迎上李長旭怒火翻涌的視線，眼底始終波瀾不驚。

她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丞相夫人南氏，淡淡問道：“母親呢？也同意我嫁給裴珩之？”

裴珩之病入膏肓，時日無多。

南氏必然舍不得將親生女兒往火坑里推。她心道。

“鈺兒，能代嫡姐嫁入鎮(zhèn)北侯府，是你的福氣?！蹦鲜蠈@個今日才尋回的親生女沒有半點感情，語氣冷漠得像個看客。

少女聞言，有一瞬錯愕。

她本不叫李鈺，而是大夏定遠將軍沈凌峰的幺女沈玉。

回京途中，路遇被盜匪搶劫的李鈺，她順勢救下，但李鈺身中數(shù)刀，傷重而亡。

死前李鈺言自己是丞相府流落在外的千金，此行乃入京認親，哪曾想自己命薄如紙，竟連親人最后一面也見不上，托她將認親信物交給丞相夫婦，便遺憾咽氣了。

她恰好需要一個新的身份潛入京城，而丞相之女身份更加方便行事，于是帶著信物頂替李鈺進了相府。

此舉雖對李鈺不公，卻是她當下最合適的選擇，她心想著待功成身退，再尋機會同丞相夫婦坦白賠罪，豈料剛入府、尚未認祖歸宗，丞相夫婦便逼迫她嫁給一個將死之人。

更可氣的是，這樁婚事原落在相府養(yǎng)女頭上，只因那養(yǎng)女體弱多病又不愿嫁，威脅她替嫁。

李鈺若知曉自己翹首以盼的親生父母為了外人不惜犧牲自己一生幸福，怕是死也不會瞑目。

她原也是京中貴女，備受父母兄長疼愛，看到丞相夫婦這般惡毒嘴臉，為李鈺委屈的同時，怒火如同潮水在胸腔翻涌。

心思百轉(zhuǎn)千回間，沈玉攥緊李鈺給她的長命鎖，梗著脖子道：“福氣？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你！”南氏臉色乍青乍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竟敢如此跟你母親說話，你這個孽障！”李長旭拍案而起，揚起臂膀作勢要掌摑沈玉。

看著快要落到臉上的巴掌，沈玉袖中指尖翻轉(zhuǎn)，手中立刻多了枚銀針。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道嬌弱的聲音：“父親，住手。”

李長旭的手生生停在半空，看了門外的人一眼，轉(zhuǎn)瞬收回，渾濁的眸中怒火散去，語氣也變得溫和：“錦兒怎么過來了？”

沈玉側目望過去，只見門口站著一位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女。

少女著一襲流光溢彩月白錦裙，珠釵滿頭，一瞧便知是嬌生慣養(yǎng)的閨閣千金。

只是她天生體弱，被兩個丫鬟攙扶著，面容蒼白，一派隨時隨地要倒下的模樣，讓人瞧著好生心疼。

沈玉曾在宮宴上見過李錦幾回，確實多病，弱柳扶風，但都是裝出來的。

“咳咳！”李錦干咳了兩聲，往廳中走來。

南氏見狀，激動奔過去擠掉丫鬟，扶著李錦坐到椅子上，心疼道：“你身子不好，不是讓你在屋里好好歇息嗎，怎么不聽娘的話？”

李錦握著南氏的手，委屈地抿了抿唇，遂又神色為難地看了眼沈玉，皺著眉頭對李長旭和南氏道：“父親，母親，你們、你們不要逼妹妹......咳咳......妹妹流落在外多年，好不容易......咳咳......還是讓錦兒嫁......咳咳咳......”

接著，慚愧地看向沈玉，“妹妹，你莫怪父親母親，是姐姐身子不爭氣......咳咳咳.....”

言至此，捂著胸口喘了兩口氣，“父親，我這身子大約也活不了多久，正好那裴世子也病入膏肓......咳咳......錦兒嫁過去，有妹妹在父親母親面前代錦兒盡孝，錦兒也死而無憾了?！?

“錦兒，不許胡說！”南氏嗔她一眼，然后為她撫著脊背順氣。

李長旭亦心疼這個在各方面皆是翹楚的養(yǎng)女，看到她這般孝順謙讓，更加堅定讓親生女替嫁，橫眉瞪著沈玉道：“裴珩之是世子，你嫁過去便是身份尊貴的世子妃，你還有什么不滿足？難道逼死了你姐姐，你才高興？”

沈玉尚未張嘴，李錦便焦灼勸說，“父親，妹妹不是這個意思，您莫要......咳咳......”

見李錦小臉憋紅，猛咳不止，南氏忙不迭喊丫鬟去請府醫(yī)，并道：“錦兒，此事我和你父親已經(jīng)商議好，你不必多言?！?

沈玉瞥著一句完整話都不說出來的李錦，扯了扯唇角，心道：裝的這么像，這人是戲曲班子出身吧。

瞧見沈玉微微上揚的唇角，李長旭氣不打一處來：“你姐姐快咳死了，你還笑得出來！本相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沒心沒肺的東西！”

話罷，再次揚起了手臂。

沈玉轉(zhuǎn)頭望向李長旭，眼底暗芒乍現(xiàn)。

李長旭身子猛然一震，不由自主倒退了半步，他堂堂丞相，文官之首，居然會被一個黃毛丫頭嚇到，真是羞煞他也！

李錦看到那巴掌并未落在沈玉臉上，暗暗松口氣，“父親，能否看在錦兒的面上，莫在對妹妹動手?！?

李長旭怒沖沖拂袖，順勢道：“看在你姐姐的面上，我且放你一馬，只要你乖乖嫁入侯府，我便讓你認祖歸宗，不然，這相府大門，你往后休想踏入半步。”

沈玉剛剛說不嫁，并非真的不想嫁，而是為激怒丞相夫婦，給李鈺出口惡氣。

卻被李錦攪和了。

不過來日方長，她有的是機會收拾他們。

沈玉佯裝舍不得相府榮華，退讓一步，“讓我嫁也行，但我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李長旭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看著沈玉，拉長了臉問道。

沈玉起身，姿態(tài)慵懶的坐到椅子上，擲地有聲，“嫁妝再添五萬兩。”

“妹妹，你若不愿，大可與我們好好商量，怎么能提這樣無理的要求來氣父親？”李錦黛眉微蹙，心中卻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