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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成長

那天,第一眼看見龍格,我就認出了他,盡管他臉上的線條已經由圓潤變得有些堅硬,鼻子下稀疏地生著些髭須。

1

我牢牢記在心里的那個人,卻完全不認得我了。

且喜且憂是我接下來幾天的心情。

哦,對了,我十四歲。許多大人都認為這個年齡的孩子不會憂愁。不,會的,如我。

從九歲起,整整五年,我將那個人在心里不停地打磨,直到心里的那個他變成我的一個念想,我的一個未來的夢。

那天,第一眼看見龍格,我就認出了他,盡管他臉上的線條已經由圓潤變得有些堅硬,鼻子下稀疏地生著些髭須。

立刻,我的眼前出現了幻覺中的暈紅色,是紅月季的紅色,這種紅帶著絨毛的感覺,漸漸地把我整個人從里到外地籠罩起來。

下意識地,我期待著他的眼神里也有和我一樣的東西:驚喜,好奇,最好還有一絲久違的從心底生出的暖意。起碼,不要如此的陌生——掃了我一眼,連目光都沒有和我交接上,便又轉移開。

這個結果讓我很失望。怎么可以這樣呢?

龍格的媽媽是我的班主任,教數學的黃老師,我是來她家補課的。沒辦法,數學太差,下半年就上初三了,暑假也不給休息,繼續受教育。黃老師對我和身后的同學介紹:“這是我兒子,叫龍格,成中的。”我點了點頭,張大眼睛和嘴巴,眼睛很快就恢復原形,可是張嘴的動作卻定格了七八秒。幸虧黃老師說完就忙著招呼跟在我后面進來的兩個同學了,沒有注意到我的失態。

龍格對我點了點頭,轉過頭去對他媽媽口齒不清地說:“媽,我走了!”他嘴里不停地嚼著東西,我清楚地看見他嘴邊留著絳紫色的印跡,估計是在吃巧克力,或是威化餅干。他背上書包,推門而出,留給我一個恍惚的背影。

他的人隨著那些動作一閃不見了,但是,我依然覺得他剛才經過的地方有震顫的感覺。

黃老師拍拍我班同學丁俊杰的頭,笑呵呵地說:“你們這幫男生,都和我兒子一樣,走路也沒個穩當勁,哪都跟著顫。”

哦,是的,在班級里,丁俊杰和我一排,坐在最后一張桌。他下課往外走時,不是撞掉了同學放在桌上的書本,就是撞得人家桌子晃歪了,以至于兩年下來,我們都了解他這個特點,下課時,“小徑”兩排的人都把緊自己的課桌,讓他先出去——反正他動作也快!

龍格會和丁俊杰一樣的莽撞?我不太信。

可是,現在的我又有什么理由認定龍格不會和丁俊杰一樣莽撞呢?

我的想法有些別扭,我知道,可我就是這么想。

補課是一大課時,兩個小時,一共七個學生,只有兩個女生,都是黃老師教的兩個班的。她家有一塊小黑板掛在客廳的墻上,代替了應該放置的電視機。我們坐在塑料小凳上,前面是拼起來的兩個茶幾。

剛開始聽課時,我有些恍惚,人還籠罩在紅色之中,并試圖在紅色中找回過去,但不一會兒我就集中精力了。這可不像在班級上大課,老師真是太容易發現誰溜號了。

出了老師家的單元門,一個女聲在身后喚我:“喂,蘇菲,老師一說你的名字我就記住了,咱倆一起走吧。”

哦,她是四班的,黃老師教的另一個班,還算面熟,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不是很喜歡跟別人一起走路,習慣獨來獨往,可是面對人家的熱情招呼,我也無法拒絕,便點點頭,問:“你叫什么?”問這話時,我好不尷尬,人家都記住我的名字了,可我沒記住她的。

她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我的失禮,對我嘻嘻一笑。只見她鼻子上面的皮膚皺在一起,那上面的雀斑變得明顯起來,她說:“我叫潘沐雨,叫我小雨好了。”她邊走邊踢著腳下的隨便什么東西,石子、草棍,還有小紙片。

我平時不怎么愛說話,愛在心里說,跟自己或跟別人,現在就在心里說:潘沐雨,為什么不叫潘沐陽呢?沐著雨好像有些不吉利吧。

此時,我的目光被面前的一片紅色所吸引,小雨催我快走我都像沒聽見似的。

花壇里有無數枝紅色月季,我的目光此時一定像那只撲扇著翅膀尋找花粉的蜜蜂,癡癡迷迷的。

2

小雨像樹上的知了一樣聒噪起來:“蘇菲啊蘇菲,你是在看花嗎?有什么好看的呀?喜歡花花草草的,噢,”她手一指花壇對面沿兒上坐著的老太太,“就像她,都是中老年人。難道你愿意十四歲的人有顆四十一歲的心嗎?你看你,多漂亮,再這么看下去,你就成老奶奶了。我班女生都說你是咱們年級最漂亮的女孩,還說你比你媽更漂亮……”

我沒等她說完,立刻轉身,反催她快走。

因為,我不喜歡聽到誰拿我和我媽作對比。

小雨邊走邊繼續聒噪:“你媽是我媽的偶像,我媽每周六晚十點半就等著看你媽的《夕陽情》,我媽還說你媽,跟她年齡差不多,可怎么就不像她那么顯老呢。你把你家電話號碼給我,讓我媽自己打聽去。”

聒噪不休的小雨有點煩人,我心想。

我和小雨很快就走到公交車站,可是,小雨突然發現旁邊有個冰淇淋店,她問我想不想吃,我搖頭。她讓我等她一會兒。再出來時,她舉著兩個白色尖頂上掛著巧克力的冰淇淋。

我都說我不吃了,為什么她還要給我?可我又無法拒絕——不是冰淇淋,是小雨滿不在乎的熱情。

“黃老師的兒子挺帥的哦。”

“嗯。”

“你‘嗯’是什么意思呢?是同意我說的話呢還是含糊不清的意思?”小雨奇怪地看著我。

“我可沒注意老師的兒子。”我撒著謊,感覺臉上微微發熱,不過,在酷熱的夏季里,沒有人會發現這個的。

公交車來了,我和小雨擠了上去。

在車上,小雨還是不放過我:“你說,他到底算不算個帥哥呢?你喜歡什么樣的男孩?”

我笑了,這個小雨,簡直是,是什么?我一時說不清。“我說過了,我沒注意,當然就不知道他到底是帥還是不帥。”

“我先來的,坐在那里,看到你直勾勾地看著他呢,所以才問你的。”我立刻心驚肉跳,生怕被她繼續盤問下去。幸好,小雨及時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哎呀,我怎么和你坐上一輛車了!我應該坐4路,你的是414路,媽媽呀,我可不是故意遲回家的呀。”接著,小雨對著窗外大喊了好幾聲“媽媽呀”,好像她的媽媽正在跟著車子跑,她的臉隨時會出現在車窗前似的。

如果不是小雨后來自己說出來,我會一直不知道,鬼精靈的小雨是故意坐錯車的,她就是想上我家看看我媽,這個她媽的偶像。

在普通人眼里,女主播的家特別有神秘感吧?尤其是這座城市曾經紅極一時的、最有名的女主播的家。

3

兩邊長滿法國梧桐樹的中南街旁,是我家所在的高級住宅區。中南街兩旁都是別墅,每一幢都有自己的獨特造型,沒有兩幢是一樣的。當然,價錢也是出奇的高。

我指著前面十幾米遠的一幢樓體呈深灰色、帶有尖尖紅屋頂的別墅對小雨說:“這就是我家!”

沒等小雨的尖叫聲落下,隔著爬滿牽牛花的白色柵欄,我就看見肖姨拎著一只藍白相間的大編織袋從門里走出來。她的臉色很難看,像我家樓體的顏色,而我媽也站在門口,嘴里說道:“我就說我的耳環怎么找不到了,那你就走?你這人怎么這樣呢?”

肖姨毫無保姆的畏縮樣,回頭一點不客氣地對我媽說:“怎么你總丟東西,又總用懷疑的眼光看我?每次最后你不都發現是自己忘了放的地方嗎?成天疑神疑鬼的!要不是看蘇菲這孩子可憐,我早走了。”

我媽拉長聲音說:“走吧走吧,現在滿大街下崗的有的是,我還怕雇不到比你強的保姆?你沒看婦聯職介所的門口,排滿了要做家政的人?”

“哼,但愿我是到你家干活的最后一個倒霉蛋!第十三個保姆,這數字就夠倒霉的!”

我媽還要說話,看見了我,就回身進屋了。

我上前搶過肖姨的編織袋,眼淚汪汪地說:“你怎么又要走呢?怎么可以不跟我打個招呼就走?”

“唉,你媽真是太氣人了。”肖姨嘆了口氣,用她粗糙的手指給我揩凈臉上的淚珠。

我連原因都不屑于問,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個每周六晚十點半臉上掛著甜得發膩的笑容,對觀眾體貼地說“各位老年朋友們,晚上好”的女主播,私下里是個神經兮兮的人——除了我,她懷疑所有靠近她的人都有目的,不是為錢,就為其他的什么,甚至會拿家中的保姆當小偷一樣防著。可如果這個家沒有保姆,連她自己都不知怎么安排,更別提安排她的女兒我了。她的眼里只有她那些過往的榮耀與虛榮,還有如今的失意與落寞,她的生活永遠只有夕陽,不見朝陽——不是沒有,是她看不見。

“那你帶我走吧,讓我上你家住吧。”我可憐巴巴地拉著肖姨的衣襟說,這個從我十一歲起就給我做飯、買衣服,給我在作業本上簽字,給我開家長會,甚至為了我敢跟我媽爭執的人,在我心目中比我媽還親。

我顧不上在一旁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切的小雨,死死地拽住肖姨的衣服不撒手。

肖姨哽咽起來:“我的寶兒,不哭,還有同學在呢,看讓人家笑話了。”

“那你回去給我倆做飯吃吧,我同學來要吃午飯的,你要是走了,我們吃什么呀?”這理由很簡單,卻讓肖姨不再堅持。

聒噪的小雨可能是被我家有些復雜的情況嚇著了,一聲不吭地跟在我和肖姨的后面。

有我在,肖姨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很奇怪,是吧?

肖姨進門時,我媽正站在客廳沙發前,她連招呼都不跟我媽打,放下袋子就直奔廚房。我示意小雨幫忙,將編織袋拎進肖姨的房間,不放心地將里面的衣物一件件掏出來,擺放進柜子里,然后,沒忘記將編織袋拿到樓上我的房間,藏了起來。

肖姨做飯的時候,我媽從衛生間梳洗打扮好出來,小雨一看,立刻像我看到龍格時的樣子,嘴張得好大。

我媽叫蘇葉子,她的確相當漂亮,再加上化妝和穿衣是她職業的一部分,在這個年齡的女人中,大概很少有人能勝過她吧。讓蘇葉子名滿全城的是她年輕時主持的綜藝節目《五彩繽紛》。那些年,本市凡有大型文藝活動,必由蘇葉子主持。之所以到了《夕陽情》,也是個必然:那個節目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都是青春活潑的節目,再由人到中年的蘇葉子主持,怎么看著都覺得別扭。可蘇葉子不這么想,她的青春怎么會因為女兒的漸漸長大而褪去色彩呢?

蘇葉子現在的性格和心理不是不可以被理解和原諒的,畢竟她是有錢的寡婦,從我七歲起她就成了寡婦,她約會無數,可至今仍是美麗的寡婦。

當蘇葉子的LV包在房門最后一閃的時候,小雨才緩過神來:“這就是你媽呀,看著像你姐,什么叫歲月無痕,我總算明白了。”

我其實應該為我媽感到驕傲。可是,我不,我寧愿自己是肖姨的女兒。每天放學回家后我就能吃上肖姨做的香噴噴的家常飯菜,能經常聽她叫我“我的寶兒”或直接就是“寶兒”。這樣的女人更像是我的媽媽。

小雨走后,我怕肖姨趁我不注意偷偷溜掉,對她可憐兮兮地說:“還有一年,你就再堅持一年,我上高中你再走,行嗎?”

肖姨嘆了口氣,躲避著我的目光,對我說:“今天周三,你該泡澡了。”

4

夏天要天天洗澡,但是每到周三,我要泡一次澡,這是肖姨要求的,而且,她還要給我搓背。她告訴我:“寶兒,沖澡也就是沖沖浮灰,還有一些滲到皮膚里面了,必須搓下來。”

我喜歡泡澡,泡在家里這個俄式的木制浴盆里,我常常閉上眼睛,做著千真萬確的白日夢。我的夢千姿百態,凡是不能在現實中得到的,在白日夢里我都要它們出現。哦,就像我現在,泡在浴盆里,想著白天看到的龍格,想象著他回到家時,突然想起我來,然后為自己的粗心而懊惱不已。

肖姨右手拿著搓澡布給我搓背,捏著我胳膊的左手粗糙得也像搓澡布,邊搓邊問我:“我手重,搓得疼不?”

我搖搖頭,不僅不疼,而且舒服極了。

“你這孩子,胸部也發育了,怎么就是不來月經呢?都讓我有點著急。”肖姨搓到了我的腋下說。

我咯咯地笑起來,心里想:是呀,怎么不來呢?許多同學小學就來了,九歲十歲的都有,像我這樣的全班也沒幾個。

門鈴響了,肖姨趕緊擦擦手去開門。

我心里恨恨地想:自己有鑰匙怎么就不知道開門?非要勞別人大駕!

猛地,我想起白天蘇葉子和肖姨的爭執,生怕進門后她再說出什么不中聽的話來,就連忙從浴盆里出來,用大浴巾一圍身子,不顧腳底下還淋著水,臉上也掛著水珠兒,徑直走出衛生間。

看到門口的兩個女人誰也沒說話,我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蘇葉子遞給肖姨兩袋東西,便換鞋上樓去了。肖姨默不作聲地拿了過來,轉過臉對我喊道:“菲菲,擦干頭發,來吃東西吧。”

一般情況下,蘇葉子往家打包的都是海鮮,這次就是飛蟹。另一個袋子里裝的是衣服,肖姨也不客氣,給就接,兩人都沒說話。

我不讓肖姨收拾衛生間,讓她陪我上餐廳一起吃。我從袋里揀出一只最大的飛蟹遞給肖姨,說:“你就別再生我媽的氣了,看在我的面上。看她對你也挺好的,還給你買衣服,這就說明她向你承認了錯誤。”我不放心,臨時還編了個瞎話說出來,“其實在那么多阿姨中,我媽對你算最好最好的。”

事實是,蘇葉子對誰都不太好,起碼缺乏真誠和信任。

肖姨長嘆一聲:“你媽這人說起來呀,也挺可憐的。”

我說:“所以呀,你就別走了。再說,以前的保姆還沒有像你這樣敢跟我媽吵的。這說明什么?說明她沒拿你當外人。”

別看我說得挺明白,其實我心里稀里糊涂的,我也不十分清楚肖姨敢這樣對我媽,而蘇葉子又從不跟她真生氣的原因。興許,她心里其實很明白,在這個家中肖姨替代了她,她永遠不在家吃飯都行,反正她永遠都有應酬。給肖姨買衣服,應該是沖我跟肖姨感情太深的分上,她是不忍心傷害我,我要上初三了,當媽的再顧自己玩樂,也明白,這個時候多少要順著孩子一點。

蘇葉子在樓上喊我:“蘇菲,接電話。”

電話在樓上,我得上去接。我剛轉身要往樓上走,肖姨就拽住我:“你手這么臟就想跑?”

我嘻嘻一笑,任由她將我帶到水槽邊洗凈手。

電話是小雨打來的:“……蘇菲,明天記得帶一張你媽的簽名照給我,我媽要的。”

我跟我媽一說,她立刻喜上眉梢,臉上全無剛才進屋時的陰沉。

被人崇拜的感覺就是不錯。

只是,她給我照片時還說:“我以前的粉絲從你這么大的到老年人都有,現在可倒好,老年人多,像你同學媽這樣的都沒幾個了。”

我傻笑起來:挺有意思的。

蘇葉子的表情變得復雜起來。

5

躺在床上,我反而更加精神,對明天黃老師的數學課充滿了期待。

我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到龍格就像我身上蓋的毛巾被——思念一個人原來可以如此的溫暖。

早上,我看窗外下著毛毛雨,就讓肖姨將我的淺灰色牛仔七分褲和乳白色棉布短袖衣找出來,這是蘇葉子新給我買的,我很喜歡這兩款的搭配。我媽畢竟是女主播,有眼光。牛仔褲的右邊褲腿,繡著一行暗紅色的花;乳白色上衣是工藝布的,上面有規律地布滿花瓣形的孔,衣服下擺鑲著兩寸多長同色鉤織的蕾絲花邊。這一身行頭讓我顯得淑女而不失活潑。

哦,十四歲就可以做淑女,這種感覺真的好。

可蘇葉子就是不會說話:“衣服好看是好看,就你這年紀,是丑丫頭的年齡,怎么打扮還是丑,稍一運動就滿身的汗臭,難聞死了……”

這等語言暴力不由得人不反抗,我大聲說:“可人家都說我長得像你,行了吧?小兔崽子歸根結底是母兔子生的,你說對不?”

蘇葉子愣住了,肖姨邊推我出門,邊說話打岔:“中午想吃什么,先點出來,我得準備準備。那個小女孩還來不?”

以為我會被蘇葉子破壞心情嗎?不會的,早習慣了,要氣早氣死了。再說,她是我媽,沒的氣可生。走到院子中間,我還順手從柵欄上摘下一朵紫色白邊的大牽牛花,告訴肖姨:“明年記得給我栽上紅月季。”

肖姨拍拍我的頭,忽然想起了什么:“你還沒帶雨傘呢!”

被企盼催促著的腳步是輕快的,是熱情的,我恨不得飛到黃老師家,上我以前最頭疼的數學課,學那些代數、幾何。

唉,我其他科目還湊合,就是數學差,及格就算好成績,天生的沒長這腦筋。我小學是一直上著奧數課的,雖然成績不佳,可好歹也是有些基礎的。一上中學,數學卻慘不忍睹起來,越這樣,我越不愛補課,如果不是要上初三,想做個姿態,別后悔人生這一小步,我是不會補課的。

對了,龍格是成中的,那是全市最好的重點中學。

我的腦海里像有一道閃光,突然刺激得我往不該想的地方想:如果我上了成中,不就可以天天看到龍格了嗎?可那所學校是想去就能去的嗎?就算當名自費生,那也是需要相當好的成績的。

讓我失望的是,今天我沒有看到龍格,我暗自埋怨起和蘇葉子斗嘴的事情,第一次看見龍格便是瞬間而過。

這堂課我聽得很專心。居然,我全聽明白了!

臨走時,黃老師還對我說:“蘇菲,你的衣服真漂亮,可別因為愛美耽誤了學習,初中就剩一年了啊。”

我竟然脫口而出:“不會的!我一定好好學!”

樂得黃老師笑得那個甜:“哈哈!學習呀,你得向潘沐雨學習,尤其是數學。”

我這才知道,敢情人家小雨的成績在全班前五名,尤其是數學。看看我有多么不關心學習,如果換了個要強的學生,老師教的兩個班,哪個人學習好,還能不知道嗎?

“老師,我要考成中,能考上嗎?”我突然問了句傻話,就我那中等成績,別說成中,一般重點都得看運氣。

黃老師一愣,接著說:“只要有決心、有行動,有什么不能的呢?”

6

我頭一次感覺投入地學習是這樣的美妙,除了吃飯、上廁所,我就在房間里學習。那些平時讓我生厭的符號、數字和圖形如今都幻化成了一種美妙的東西,活躍地走進我的腦海、我的心房。我只在站起來望望窗外的時候,想了一下龍格,想了這個假期在黃老師家還有幾節課的事:數學補十五天,我已經去了兩天,還有十三天,明天我要早點走。

奇怪不,想到這里,我下意識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臉蛋,趕緊坐回凳子上,抓起筆就做數學卷子。

如果不是喝多了的蘇葉子回來后大聲地說著胡話,我連房門都不會出。

我和蘇葉子的臥室在樓上,肖姨的在樓下,我聽見她上樓梯沉重的腳步聲,立刻就明白她又在晚宴時喝多了。只聽她邊走邊說:“男人,男人是什么東西?四十歲的女人怎么了?到處讓人看輕!如果再沒錢,他們還能搭理你?怎么就碰不上好男人……呃,好男人,都死哪去了?”

推開自己的房門,我對眼前這個依然美麗的中年女主播的心情變得矛盾起來:不屑、憐憫、擔憂,還有愛。

那么短的樓梯,可她五分鐘都沒有爬上來。我看她在樓梯上身子一扭,情不自禁地驚叫一聲“媽”,便飛奔過去,扶她。

肖姨聞聲趕來,幫我扶蘇葉子進了房間,讓她躺下。

我和肖姨又一起下樓,她為蘇葉子沖了一碗專門醒酒的湯,讓我端上樓去,還叮囑我:“有事你叫我。”

熒屏上落落大方、現在還算楚楚動人的蘇葉子躺在床上成了一攤爛泥,臉上涕淚交流,混合著化妝品,成了一張大花臉;她右腿上精致的法國絲襪破了幾個洞,像是嘲笑她的眼睛;裙子翻疊在她的腰部,露出有些粗壯的大腿。

我喚她起來,讓她喝湯,開始她不肯,迷迷瞪瞪地轉過身去背對著我。我大喝一聲:“媽,快喝!”她才不情愿地坐起來,喝干了醒酒湯。

關上門,我要離開,她卻喚起了我:“蘇菲,你過來。”

我過去,蘇葉子強睜著眼睛,問我:“你還記得你爸不?”

我點點頭。

“他哪都好,就是死得不好……”她的嗓子啞了一下,可能是痰堵的。

死有好的嗎?

“我告訴你,”蘇葉子忽地坐起來,提高了嗓門,聲音有了點惡狠狠的味道,“蘇菲,男人就沒有好的,你要是敢早戀,我就報警,把他當壞人讓警察抓起來。你給我永遠記住了,你隨我姓蘇,不姓谷,聽見沒!”

我堅決地關上門,哪怕里面有排山倒海的嘔吐,哪怕里面有更加惡毒的咒罵,哪怕里面有重物倒地的聲音,我也絕不回頭。

如果不是蘇葉子的提醒,我還真差不多忘了我曾經姓谷,是一個叫谷明鶴的男人的女兒,而且無法更改,即使換了血整了容,我還是他的女兒。

7

我拉上自己房間的白色紗簾,想起了那個時刻。

七歲時,我被姨媽帶到醫院,看我爸最后一眼。那一眼,讓我永生難忘,只見我爸的左邊太陽穴癟了下去,還有縫針,他耷拉在床上的兩只胳膊血肉模糊的,我小姨見了,驚叫一聲,然后捂住了我的雙眼。據說,蘇葉子聽說我爸出了車禍,是在電視臺辦公桌前,先是花容失色,然后轉身就跑。等到了醫院,才聽說,同車的還有一個比她還年輕的女人,我爸公司的出納員。關鍵問題是,我爸說是坐飛機去南方出差,結果卻和女出納員一起去郊區的風景區度假,在一條公路上出了車禍。

至此,蘇葉子才知道,我爸外面有個情人。

葬禮是親戚們幫著辦的,蘇葉子根本就沒出現。哦,她得知真相之后就沒有出現在與事故有關的任何現場,然后將我爸的公司一賣了之,那些錢足夠我們母女倆用好幾輩子的。

在給我爸注銷戶口的時候,蘇葉子“順便”給我改了姓。然后,我們買了新別墅,除了兩個人,什么舊東西都沒帶,連衣服都是后來新添的。蘇葉子說:要和過去徹底告別。

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意味著什么呢?七歲的我還不是太清楚,明白這些是生活的點滴給我的印象。比如,少了一個出遠門歸來時給我帶玩具和衣服的人,少了一個經常親吻我的人,而家里多了冰冷的氣氛,蘇葉子從抱怨、謾罵升級到惡毒攻擊,對她的過往和我爸的一切都如此。

不過,也有好處,就是我可能比其他孩子都更加了解父母從相識、相愛到生活的過程。簡單歸納就是他們是大學校友,我爸死追的校花我媽,然后兩人花前月下,無人不道是“一對璧人”,或是“金童玉女”;畢業后,兩人事業都蒸蒸日上,我爸成為經理,我媽當上主播,有了我;他們繼續海誓山盟,我爸扮演著情人、丈夫的角色,經常給蘇葉子驚喜,而蘇葉子臉上的甜蜜發自內心。如果不是車禍暴露出來的女出納員,蘇葉子以為,她的一生永遠如此的完美,她是永駐人間的神仙姐姐。

蘇葉子不僅成了寡婦,而且成了怨婦。

花無百日紅,一切的變故都有可能發生,難道一定就有過不去的坎嗎?我從九歲起就這么想。當然,不是因為我比蘇葉子成熟,而是孩子的思維比較直接。

8

在黃老師家上第六次課時,我的目光才逮著龍格。據說是因為他的英語補課時間臨時換到了下午。

我沒以為他在家,中間我們上課時,我看見龍格躡手躡腳地出房門上衛生間。

那一刻,我的呼吸似乎要停止,一片紅色籠罩著我。

龍格很清瘦,膚色有點黑,臉上線條清晰,下巴頦的線條尤其明朗,他的大眼睛又黑又亮。

接下來的課,我有些恍惚,黃老師叫我回答問題時,我不知所云,她瞪著我。她眼睛的形狀活像她胖胖的鴨梨狀體形,不過是橫著放的罷了,嚇得我心驚肉跳。我小聲說:“老師,我的肚子有點痛。”我的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

真的,我沒說謊,只不過,表現得稍稍嚴重些罷了。

其實昨晚,我的小腹就微微脹痛,絲絲拉拉的,我就沒告訴肖姨。進了黃老師家,我又忘了痛,只想聽好課。

現在肚子有很痛的感覺了,但是我不能因此影響聽課,我要做個愛學習的好學生。我強打精神聽完最后的課。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磨蹭著收拾自己的東西,我希望龍格的再次出現。

“哎呀,蘇菲,你快坐下!”一旁的小雨大叫起來,聲音尖脆,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

不知發生了什么事的我嚇得“砰”一聲坐在塑料小凳上,說:“怎么了?我后面怎么了?”

對面的黃老師莫名其妙地看向我們:“怎么了?蘇菲,潘沐雨。”

小雨吐了吐舌頭,看著身邊的同學,支支吾吾地說:“老師,等會兒說。”

等其他同學都走了,小雨還是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你吧,就是你吧,你的裙子后面吧,那什么……老師,還是你說吧。”

我今天穿的是淡藍色小A字裙,聽小雨一說,動作飛快地將后面的裙子扯到前面來,我和老師一起看見了裙子上的血跡:發硬的血跡有一元硬幣大小,周圍絲絲點點。

可是,我不知道為什么那上面會有血跡。

黃老師說:“呵呵,蘇菲,你來月經了吧?”

我的腦袋“轟”的一下,膨脹起來,人恨不得鉆進沙發底下。那是不是月經我還不知道,我很希望這是一次意外,比如,坐的公交車座位上有血跡,比如,在家沾的什么東西,但一定不要是月經。

黃老師對我說:“你上衛生間換一下衛生巾吧。”

我哭喪著臉:“老師,我沒有,我沒來過這個呢。”

黃老師也疑惑起來,帶我到衛生間,從浴柜里拿出一包ABC,抽出一張,給我演示一下,說:“你先檢查一下,如果是,就用上。”

曾經無數次地想過,我要和大多數同學一樣,做個真正的“女人”。我沒來過月經這件事從未跟任何女生談起,甚至,她們在一起談論時,我還裝作自己也來了的樣子。我還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生理有問題。

在衛生間里,我檢查了,是,真的,我第一次月經來臨。

但是,我怎么回家?那么長的路途,我該如何遮掩?

9

“老師,把你的褲子或裙子借給蘇菲穿吧。”小雨說。

黃老師一拍巴掌:“行。”轉念一想,“可我褲腰二尺五,這蘇菲的小細腰,我看也就一尺七。要不,你抿上腰部,扎緊腰帶。”

老師回臥室找出一條褲子,往我身上一比:“唉,我才一米六,你比我高不少,這可怎么辦?”

是啊,我一米六七,怎么穿老師的褲子?

還是小雨有經驗:“這樣吧,老師,你家有單肩包不?”看老師點了點頭,她說下去,“把包借給她背,將帶子放長,讓包搭在屁股上,不放心就用手往后按著。我就這樣弄過。”

“龍格!”黃老師立刻大聲喊起來,“把你的白色雙肩包拿出來,借我學生用一下。”

我的心提了起來,下意識地掐住了老師的胳膊,生怕老師說出我出丑的原因。

黃老師明白,笑著對出門的龍格說:“快找出來。”

我看清楚龍格的臉上有不解的表情,心稍稍安定:他沒聽明白我們剛才的話,或者是,根本沒聽清楚。

可是,我怕他問,緊張地看著他。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見,龍格看向我的眼神中有一絲茫然,好像在回憶著。只不過,一瞬間,又變成了陌生。

我接過包,背在身上,慌慌張張地拽著小雨的手就往門外走。

黃老師囑咐我:“蘇菲,沒事,別緊張。回家告訴你媽,讓她再教教你。”

臨出門前,我不放心,又害羞地對老師說:“老師,別跟龍格說借包的原因,好嗎?免得我以后看見他尷尬。”

黃老師一愣,接著一陣大笑:“好的,好的。你放心,我跟個小男生說這個干什么。他學習是很專心的,你放心吧,咱們在外面說話,他根本就聽不見。”

是呀,一個長輩跟晚輩,還是異性,說這個干什么呢。

真是擔心得很多余。

我很感謝小雨的細心,否則真不知道今天該如何走出窘境,于是,我請她吃冰淇淋。我剛要咬自己的冰淇淋時,小雨一把搶過去:“蘇菲,特殊時期不能吃冷飲。”

天哪!生理課上講過,我當然聽了,但是,沒有實踐經驗的我怎么會記得那么牢呢?

便宜了可愛的小雨,兩支冰淇淋她全拿走,樂得她臉上的小雀斑都活躍起來。

10

我把來月經的事情先告訴了肖姨,她樂得捧著我的臉:“我的寶兒啊,急死姨了,就怕你有什么毛病。行,我中午給你煮紅豆粥,補一補。你要注意別用涼水洗手洗臉,上體育課不要做劇烈運動,別吃辛辣的東西。晚上等你媽回來,你就告訴她一聲,讓她也高興高興。”

“我是女人了吧?”我問。

“別胡說!來月經不算‘女人’,還是女生。”肖姨有點哭笑不得。

肖姨做飯的時候,我呆呆地坐在書桌前,恍然有不知所措的感覺,這個突如其來的、對一個女生來說的大事讓我激動萬分,腦子昏昏脹脹的。

我的眼神聚焦在書桌上的白色書包上,龍格的,我的臉發起燙來。伸手拿過書包,放在腿上,拉開拉鏈,仔細在里面尋找起來。

我要找的是龍格在里面留下的痕跡,我要知道他更多的事情,包括秘密。但是我,可能沒有辦法做到。我希望從里面發現的幾片草稿紙、一個筆記本、一支水性筆,以及一本《意林》里推斷出什么。他是我的老朋友,“分別”數年的老朋友,盡管他可能記不起什么,不知道他無意中的舉動給過一個小女孩那么深的溫暖。

草稿紙上寫著演算題和幾個可能是生字的字,筆記本是記英語的,前面寫著“成中高一(3)班龍格”,我一頁頁地翻著、一行行地看著,直到肖姨喊我吃飯,我還沒有看完,但是我明白了,龍格的筆記記得相當的好,不僅字跡工整,而且很全。

我長嘆一聲:難怪人家學習好!

那本筆記因為我看得仔細,直到晚上才看完,除了學習方面的內容,其他的什么也沒發現。《意林》是最近的一期,似乎連翻過的痕跡都沒有。

門鈴響時,我在看《意林》,肖姨在樓下喊我:“菲菲,你媽回來了,快出來。”

出去干什么呢?人回來就回來唄!

轉念一想,肖姨是想讓我親口告訴蘇葉子今天發生的大事吧。

我下了樓,看著又喝了酒但是沒有醉意的我媽,湊上前去,右手下意識地撓了撓后脖子,挺不好意思地說:“媽,我來那個了。”

“你這孩子,有話痛快點說,你來什么了,話都說不清楚了?”雖然她的話有一點不中聽,但是沒有心情不好的意思。

“從此以后我和你一樣了!”說完我就上樓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我媽在樓下喊道。

還是肖姨告訴蘇葉子的,我站在樓梯上看著她們說話。

蘇葉子說:“你這孩子,真是的,能直接告訴你肖姨就不能直接告訴你媽?你媽是老虎,能吃了你?她肖姨,你平時給她使什么計了,讓她這么聽你的?”

其實我媽并無惡意,不過話說得直接而已,但是讓對方聽著總歸是不好受的。肖姨轉身就回了她的房間。

我在樓上替肖姨說話:“因為你是大主播,高高在上,迫使你女兒都不敢跟你說心里話。而肖姨就知道寵我,行了吧?有個人寵你的女兒你應該高興。”

蘇葉子樂了:“我是高興啊!她肖姨,你還缺什么衣服跟我直說啊,處了這么多年了,你別客氣。”

肖姨沒應聲。

隔會兒蘇葉子喊:“她肖姨,給我沖碗醒酒湯。你看我喝酒回來也不直接沖,還得我說啊!”

這么簡單的事情難道非要保姆去做?湯料就在冰箱里,拿過來直接沖就行。

肖姨這才出門,她沒計較蘇葉子的話,將蘇葉子的醒酒湯沖好,端給坐在沙發上、雙腳放在茶幾上的蘇葉子。她看也不看肖姨,拿起來就喝。

實事求是地講,蘇葉子雖然總懷疑別人,但在錢財方面挺大方的,只要你自己靠近她時不懷揣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揣了也一定不要讓她看出來。

11

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后來索性下地,將龍格的書包摟在毛巾被里,閉上眼睛想著我的心事。

在我心里打磨過無數次的龍格是我希望擁有的一個兄長的形象,他細心、體貼,而且能聽我訴說煩惱,年齡差距之小使他能完全聽明白我的話,明白我的心聲,而不只是肖姨這種生活中的貼心貼肺。當然,我也會暫時地忘卻他,投入到新的興趣焦點之上,比如我崇拜過寶兒,我的房間里掛滿過她的畫報;比如,我有一段時間喜歡看小說,我想的都是小說里的人物。但是,我仍然會在之后想起龍格,哪怕只是一瞬間,也會讓我覺得心里是充實的。

“咣當”一聲,蘇葉子破門而入,人到,聲音也到:“蘇菲,我看你燈還沒關,你的數學補得怎么樣?”

“挺好的呀。”我牢牢地拽著毛巾被,生怕被我媽發現里面的秘密。

“哦,你別累著啊。”蘇葉子轉身要走,剛要關門,又想起什么,“你就盡量努力著去學吧,重點把外語學好,不都跟你說過了嗎,高三就送你出國留學。”

“我不!”我沖口而出。

“咦,你不是覺得這樣挺好的嗎?還說省得在國內學習太累。”我媽驚奇地看著我。

我趕緊說:“我的意思是,我要拼命學習,不管在國內還是國外。”

當媽的一聽這話,哪有不高興的?

蘇葉子樂得一拍巴掌:“行啊,出息了你!那好,你睡吧。我也回去睡了。”

我松開了拽著毛巾被的手,長出了一口氣。

驀地,我覺得下身有一股細小的熱流,便趕緊上衛生間去換衛生巾。

真的真的,我現在真的是想拼命學習,我想考到前面去,不在中游晃蕩;我想所有的科目都好,像龍格一樣優秀;我想做個好孩子、好學生,不讓老師和家長為我操一點點心;我想讓那些喜歡看我的男生有喜歡我的想法時,不再只因為我漂亮,還因為我足夠優秀;我想有空就去市體育場旁邊的“英語角”,練習我小學六年一直在外國人開辦的英語學校里學過的標準美式發音,而且我要積極地參加全市英語競賽,不再懶散;我想我上課時不要老是望著窗外,看花開蝶舞,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我想我將來長大了,讓我的媽還有我的肖姨有個堅實的依靠;我更想考到成中去,和龍格成為校友……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不再像往常一樣想蹭個幾分鐘的懶覺睡,而是一骨碌爬起來,突然有種心靈無比充實的感覺,仿佛身高也長了:一夜之間可以長大嗎?

直到我沖進衛生間,卻被蘇葉子的大叫聲驚住了。

我以為她是因為我的猛然進入而驚叫的,當我看到大清早她卻拿著手機坐在馬桶上的時候,我差點雷倒:什么事情這么重要,讓她在休息日起得這么早,還煲起了電話粥?

品牌:武漢閱米
上架時間:2024-12-20 16:32:36
出版社: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
本書數字版權由武漢閱米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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