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柏油馬路蒸騰著瀝青氣味，蟬鳴像漏電的收音機般刺耳。

高一13班，李一一站在排頭兵的位置，而李一銘站在第三排靠中間的位置，那時他們并不相熟。軍訓第六天，李一一的右腳大拇指開始發燙。醫務室給的紗布纏了三層，運動鞋像灌滿熱鉛的刑具。林教官把他們帶到操場的西北方向，他說這里下午少曬點太陽。

“全體注意！正步分解練習！“李一一忍著腳趾鉆心的癢痛抬高右腿，樹影在軍綠色褲管上織出搖晃的網。總教頭來視察，班級收驗成果取得不錯評價便早早原地休息。休息哨響起時，李一一靠著香樟樹緩緩坐下，樹影在作訓服上烙出斑駁的勛章。她偷偷把腳從鞋里抽出來，紗布已經被組織液浸透，林教官遞給李一一一瓶水，“不行就休息，不要逞強”，她轉頭笑了笑說沒事。下午，拉練時她的右腳已經疼得像踩在烙鐵上。還是堅持舉著旗子帶領班級進入了前五。

下午軍訓結束回到班級，李一一和孫若瑤回座位拿上水杯準備從后門接水，正撞見李一銘接好水回來。四點十七分的斜陽穿過廊柱，在他們之間織就一張細碎的光網。

明明可以容納兩個人的后門，他們兩卻為了讓對方同時向右錯步。仿若被無形絲線牽動的木偶，又同時向左避讓。第三次默契的同步里，李一一聽見孫若瑤的輕笑撞上李一銘短促的氣音，廊檐棲著的灰雀撲棱棱驚起，將光影攪成晃動的蜜糖。（這里他先是靠門上看著我，然后看我過來讓地方，結果莫名就開始互相讓，但是他一直看著我，看的我越發尷尬臉紅，但也蠻疑惑的）

“你先。“他突然側身貼住些許斑駁的墻，迷彩服袖口蹭上墻灰也渾然不覺。擦肩時松木香混著汗水的咸澀掠過鼻尖，李一一數著腳下第三塊地磚的裂痕匆匆逃離，卻仍能感知背后灼灼的目光，像夏末未燃盡的流火。

回到座位時，指尖殘留著飲水機的涼意。余光里那道身影總在轉頭和朋友聊八卦時闖入視野——他支著下巴轉筆，筆桿折射的碎光卻分明落在李一一發梢；他和后桌舉著手機討論游戲，轉頭時脖頸拉出的弧度剛好朝向李一一的方位。當第十七個偷瞥被窗外的蟬鳴戳破，李一一慌亂地轉頭插上耳機，點開音樂試圖平復莫名的情緒。

當天傍晚在醫務室李一一正呲牙咧嘴看著醫生給她消毒上藥，忽然收到QQ提醒，點開發現有一條好友申請，附加消息是我誰，李一一覺得莫名其妙，正準備劃走，突然想起下午種種，她試探性問“李一銘？”“對”通過后，他第一條消息卻是問傷口還疼嗎是不是很嚴重之類的，李一一說沒事過兩天就好了，他說好呢，后面沒有再繼續聊天。

最后一天是表彰大會，那天的云絮像扯碎的棉花糖，李一一接過最佳學員證書時，主席臺下的掌聲里混著聲清亮的唿哨。李一銘站在第三排的太陽光斑里，迷彩帽檐在他鼻梁上切開銳利的陰影。他鼓掌的節奏比旁人慢半拍，像是給某個隱秘的摩斯密碼斷句。

表彰大會結束放假回家，等待九月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