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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我和我的家
在一九九四年農(nóng)歷二月二十二的凌晨,四川一個叫做王家溝的地方有一個男嬰誕生了,對,這個男嬰就是我,當時什么情況我一無所知,只是后來長輩們告訴我,我生下來掉進尿桶里了,每每茶余飯后聽他們拿這個當做談資,我只當做一個旁觀者罷了,因為那時的我沒有記憶,也就不存在參與感和羞恥感。但后來我在想,這是否預示著我將經(jīng)歷坎坷的一生。
其實我一直怨天不公,我覺得命運一直在捉弄我。
聽我奶奶說,在我出生后不久,我父母就去了外地打工,我是跟親戚長大的,我在我大嬢家呆了一段時間,不過此時我?guī)缀鯖]了印象,只是他們都這樣說,我也就姑且這樣認為了。他們說那時候的冬天我穿的很厚,那時候也比較窮,都是些五花八門的破舊棉襖,腰上還擠著一個帶斑點的花棉圍裙,長的又很胖,活脫脫一個會走路的棉球,每天到處走來走去,去到院子里的領居家串門兒,逢人就問“袁婆,飯飯煮熟了沒?”,“二婆,你吃了飯沒?”他們說那時候我奶聲奶氣,配上花貓似的臉,走起來左右搖擺,還顯得怪可愛的!
袁婆是我們院子里唯一的小學老師,對我很好,那時候她也教過我語文,我記得還因為拼音里的“p和q”不分,還打過我,所以從那以后我對她是又親但是又有些懼怕,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總之,六歲之前我?guī)缀跤洃浫笔ТM,不記得自己經(jīng)歷了些什么,不過六歲那年,發(fā)生了一件改變了我一生的事情。
我六歲,千禧年,不知道哪月哪日。我聽我爺爺他們說,說我爸爸在GY市里的糧站打工,從高處摔下來,摔的很嚴重,被送到醫(yī)院去了。然后我們坐著綠皮火車,到GY市里的醫(yī)院里那時候看到了我爸爸躺在病床上,當時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因為父母常年在外面打工,很少見面,因此對他們沒有多少特別的感情,于是就只跟在大人后面,殊不知,這一刻我的人生,在岔路口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后來我長大了一點,才從我母親口中了解到,當時我父親是在廣元的糧站卸貨,從卡車上摔下來了。按理說卡車也就兩三米高,就算摔下來,也不至于說非常嚴重。但我父親卻是頭先著地,聽說在出事前一段時間,他也曾經(jīng)差點從車上摔下來,幸得被工友一把抓住了褲腰帶才避免了災禍。但是第二次卻沒有那么幸運了。所以,說到這里,我就在想,到底是不是人的命運如此,冥冥之中你該有此劫,就算躲過初一,但終究是躲不過十五。或者說,第一次沒被人救到,摔下去崴個腳,哪怕是斷個腿,也能慢慢長好,而且內(nèi)心也有了警惕,也不至于發(fā)生第二次。因為這第二次的結果屬實是讓人難以承受,經(jīng)過醫(yī)院診斷,系中樞神經(jīng)中斷,從脖子以下全然沒有了知覺,這種情況還有一種說法叫“植物人”。自此,我的家庭,我的人生旅程被迫轉(zhuǎn)向。
當時我父親這件事,糧站賠了一些錢給我們家,貌似有十幾萬吧,回家后我爸決定拿了一些錢出來修了我們那第一棟三層樓房。那時候不懂事,我還因此沾沾自喜,卻不知那是父親用半條命換來的,并不如何值得炫耀。而我后知后覺的是父親的情緒越來越糟糕,因為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他才30歲,如我現(xiàn)在的年齡一般大,就已經(jīng)完全意義上的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人生九成九的樂趣并且還無力做出任何改變。這是讓人多么抓狂的一件事,換做是我可能不會比他做得好,或許我會瘋掉。從那之后,母親擔起了全家的重擔,一個女人,要照顧父親,還要供我上學。想想一個28歲,正直青春,風華正茂的年齡的女性,卻要被這樣的家庭拖累著,是得有多么絕望和無助。那時候我爸媽的角色跟普通家庭的角色好像互換了,本是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在我們家卻是反著的。母親操持外面,種田,養(yǎng)雞,養(yǎng)魚,干著各種體力活。父親則在家里指揮,提供決策。一時間倒還把這個家庭很好的經(jīng)營了下去。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生活中會有各種矛盾。人是有情緒的,父親常年臥床是焦躁暴虐易怒的,母親常年勞作是煩悶委屈的,久而久之,兩兩碰撞經(jīng)常就會吵架,而一吵架,我就會幫著父親,換作父親出事以前,我一直是幫我媽的,他們打架我都是給我媽遞菜刀的。可后來,我一直幫著我父親,可能因為我看他可憐,也可能我心疼他吧,總之我每次都會幫他,從而忽視了母親的感受。現(xiàn)在想來,如果讓我回到哪個時候,我可能還是會選擇幫我父親,不過同時我應該也會安慰我母親,因為她也苦。可惜時光不能倒流!
因為父親臥病在床,一天到晚,除了家里那些事安排以外,沒事就盯著我的學習。所以從小學開始,哦不,確切的說是從幼兒園開始,我的成績就一直名列前茅。經(jīng)常都是班級,乃至年級第一名。因為知道考差了回家要挨打,我爸會打我,他手肘還能動,所以每次我犯錯或者是考試考砸了,他都會讓我自己走到床邊去,自己把腦袋伸過去,讓他那好痛覺的手指關節(jié)錘我的腦袋,就如同打人爆栗一樣。每次都打的我苦不堪言、痛哭流涕、咬牙切齒才肯罷休,而且我還不能躲,躲一下就多打兩下。這是我記憶非常深刻的!
自我有記憶起,我就做過各種農(nóng)活,插秧、掰玉米、曬糧食、割草等等。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不知道別人是怎么理解這句話的,在我看來,這都是形勢所迫,沒有辦法的事,而且所謂的當家,不就是做很多力所能及的事來幫父母分擔一些,其實他們想那么早“當家”嗎?我想孩子們都希望自己有無憂無慮的童年吧,誰不想依偎在自己父母的懷抱里撒嬌?我記得有一次母親不在家,我?guī)袜従幽棠逃梦覀兗移扑榧Z食的機器破了一些玉米,我看她老人家年齡大了,那一袋玉米怎么說也有七八十斤,于是我背著玉米給他送了回去,結果回來之后連續(xù)幾天胸口都是陣痛,才意識到是強行用力過猛導致的,那時候我才上初中,我沒跟任何人說過。
倒不是說“當家”的孩子也不是全然不好,其實早早的會做一些事為家里分擔也算是自己的在這個家庭的一種價值體現(xiàn)吧,也讓我們早早的意識到,沒有什么是理所當然的,同時還能討得父母的歡心,何樂而不為呢?不過也不能把懂事跟做家務劃上等號,做家務只是“懂事”里很小的一部分,我們要真的懂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父親出事的第八個年頭,也就是令人記憶深刻的2008年,那年5月12日,那天星期一,那時候我上初中,正是午休之后到教室準備上第一節(jié)課之前的準備時間,發(fā)生了全國乃至全世界為之震動的“5.12汶川大地震”,還好班里有個“見過世面”的同學,在大家都不知道為何教學樓劇烈晃動的時候他喊了一聲“地震了,大家快跑!”同學們這才反應過來,匆匆往樓下跑去。這些不細說,只說我回到家以后,家里已經(jīng)在房子旁邊的自留地里搭起了帳篷。我爸被安置在搭好的帳篷里,后來父親跟我說,是母親不顧自身安危,沒有拋下他,硬生生把他從房子里拖出來的,他罵了母親,讓她自己跑,不要管自己,自己已經(jīng)是個殘廢,萬一房子倒塌,不值得。可母親沒有聽,也沒有反駁,只是自顧自的使出全身力氣把父親從房子里拖到外面大路上,才力竭癱坐在地上偷偷抹眼淚,他說她坐了很久才站起來去收拾東西,準備找爺爺幫忙搭帳篷。聽到這里,我當時有所感觸,但不深,現(xiàn)在每每想起還是能讓我熱淚盈眶。所以后來我越來越理解我母親,也越來越敬佩她。而同樣是這件事,我從我母親口里聽到的卻是她說她自己力氣不夠把父親在地上拖著走,把父親的腳后跟都給磨破了。同一件事,兩個人都有不同的感受。說實話我羨慕我父母的愛情,我又為他們感到惋惜。
次年,也就是2009年,我父親因為常年臥床,身體機能退化,加上一些其他原因,永遠的離開了我們。父親走之前,我去醫(yī)院看了他,他那時候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只是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看著我,我已經(jīng)哭的眼前一片模糊了,但我還是看到了他眼里有淚水,我知道他舍不得我。只影影約約聽到他吐詞不清的說了好好學習。當天下午,醫(yī)生喊我和母親到一旁,問我們,病人目前基本已經(jīng)沒有意識了,是否需要在脖頸和胸口處開口子插管子維持生機,但是只能延緩一段時間。當時我很想讓他們這樣做,但是又不忍心,這樣太殘忍了,最后母親決定帶著父親回家。父親當天晚上液輸完之后第二天凌晨就去世了。很奇怪,好像當時我感覺自己好像是有心理準備的,因為當時我沒有哭,我貌似曾多次在心里告訴過自己,總會有這一天的。在之前有一天晚上我還跟父親探討過這個問題,他說“如果我哪天不在了,你一定要聽你媽的話,如果以后有后爸,你要接受,保護好你媽媽。”
后來,母親跟我說,爸爸在醫(yī)院還有意識的時候,用他沒辦法控制張開合攏的雙手捧著母親的手靠在自己的臉上,仿佛是在對母親道歉,仿佛是對愛人的告別,又仿佛是在感謝母親不惜耗費青春這9年來對他的照顧,我想應該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