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王朝，圣武歷三十九年，正值九月初九，秋高氣爽，萬云奔涌。

歸王朝坐落于九洲之北端，疆土遼闊，國分九州。與南夏，西圣，三足鼎立。其中位于天州的帝京——朝天，是為普天之下最為繁榮的城邑。

帝京朝天，下分五城七街，五城以這七街相連通。而今時，這五城中，以第二城，仙城最為熱鬧。

仙城往日便是熱鬧，如今雖正值九月初九這一佳節，卻是顯得過分熱鬧了。先不提滿城車馬堵塞，就是這全城的散修便是足有半城余多。而這群散修近乎九成都是擠在承龍街上，擠滿在那將軍府邸門前。

將軍府，也即是夜府。是這歸王朝近乎千年不受外敵攻伐的一大屏障。也是歸王朝開國的一大助力，與皇室世代交好。

將軍府處。

門前早已是人山人海，大多是修士，吵鬧不行。府衛極力阻攔，勸告，卻沒人聽得進。不為別的，透過府門微現的縫隙透去看，在府院中一座亭內正坐著幾人。望去，各個都頗有仙風道骨之感。

亭內為首一人著一襲素衣，飄飄然，更為仙人。其余人則是一身灰衣，卻也似仙人風范。

幾人飲著杯中茶水，慢慢等著。為首那人飲了一口莫名說道：“分外之物，得如此，非不為，無能而為?！?

說完，搖了搖頭，又飲了一口。

這話倒也不算莫名，在那亭外有一人身披鎧甲屹立著。

聽聞此語，那人先是一愣，隨后一嘆：“雖如此，也謝過仙師了。”

“無妨，我來時祖師便囑托盡全力幫大公子一幫。如今也是履行師曰罷了?！睘槭啄侨藫]了揮手。

亭外那人再未多說什么，便向他處走去。

那藍衣中有一人嘆道：“這夜雨也算今代天驕，與其弟本該一同冠絕天下，而今他怎落到如今境遇。”

“多說無益?！彼砼缘牧硪粋€藍衣人勸說道。

“世事難料，罷了?！痹劝l言的那個藍衣人搖了搖頭。

院內與院外相比，較為清幽。夜家也是當今歸王朝的一大豪族，府院內最為普通的花草也是有著百年修為。

原先亭外的那人正向著府堂里走去。

府內傭人正打掃著院子。見到來人都不由恭敬地喊道：“家主?！?

此人正是如今的夜家家主，歸王朝的大將軍，夜子恒。

夜子恒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夜府府堂中，有一動人女子正站著指揮周圍的傭人干著活。

“琳兒?！币棺雍愫暗馈Ｃ媲暗倪@位女子正是夜子恒的妻子，當今的夜府夫人，林穆琳。

夜夫人聽見夜子恒呼喚，轉過身來：“子恒，你來啦。他們怎么說？”

夜子恒上前摟著林穆琳，想要回答，卻又說不出口。

“怎么了？”林穆琳抬頭十分疑惑。

夜子恒糾結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道：“沒有辦法?！?

“怎會……”林穆琳神情變得失落。

夜子恒看到林穆琳如此低落的神情趕忙上前安慰：“琳兒，他們也盡力了。實在是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本來就心情低落的林穆琳立馬變得憤怒起來：“什么沒有辦法？夜子恒，他是你的兒子啊！你怎么能說沒有辦法……”

說完，林穆琳轉而哭了起來。

夜子恒見狀不由心疼起來，伸手想要抱住面前正悲痛欲絕的林穆琳。伸出去的手，卻被林穆琳揮開。夜子恒立馬變得后悔起說出那樣一句話。

是啊，那是自己的兒子，怎么自己就率先放棄了呢。想到這，夜子恒狠狠地給了自己幾巴掌。

不過這并沒有影響到林穆琳，她仍舊哭著，并比之前哭得更厲害了。

“琳兒，你這樣哭會哭傷身子的?！币棺雍銤M眼的心疼。

但此時林穆琳卻不理睬他。夜子恒無奈嘆了口氣，吩咐著身旁一位侍婢扶著林穆琳回房休息去。

夜子恒走出府堂，望著院內，搖了搖頭，仰望著天空，似在回憶著什么。

仍舊是夜府，也是在這府院內的一處角落，有著石桌石椅，也有著兩個少年。

為首的少年顯得年長，一身雪白長袍，長發散肩，頗為不拘小節。另一個少年，比為首的少年顯得年歲小些，一身淺綠色長衣。二人對坐著。

“要走了?！卑着凵倌晡⑿χ聪驅γ娴纳倌辍ｏ@然，要走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對面的人。

“嗯?！睂γ娴纳倌挈c了點頭。

白袍少年依舊笑著：“挺好，這朝天城內雖有七個聚靈陣，但靈氣遠比不上你將要去的圣神山濃郁。挺好。”

白袍少年又反復念叨了幾遍挺好。笑著。這幾聲挺好中，意思卻不盡相同。這，對面的少年自然知曉。

“小夜辰。”那白袍少年笑喊道“，此行，路途遙遠。那圣神山在九洲東極的圣神島上，離家有著近半月的路程。路上要多加小心?！?

夜辰點了點頭。

白袍少年依舊道：“還有，那圣神山所在的太行州，并不屬我大歸統治，雖也不屬其他兩國治下，相對獨立。但畢竟是他鄉，一切要注意?！?

“這我當然知道，不需要你多說的。”夜辰點了點頭“，再說了，我也不小了?！?

“哼?！卑着凵倌晷α诵Γ骸埃谖已劾镆膊贿^是個十歲的小屁孩。”

“哥！”夜辰喊道，嘟著嘴，小聲道：“明明自己也不過十五歲而已……”

“你看，急了。就說是小孩吧，還嘟著嘴?！卑着凵倌瓴]有聽到夜辰后面的話。他笑著起身，扶著石桌伸手撫摸夜辰的頭。

此時，一個傭人慌忙忙地跑來，拱手道：“大少爺，二少爺。家主，叫你們過去，說是時辰到了，該出發了?！?

“知道了。“白袍少年轉頭回道“，你先回去吧，我們隨后就到。”

那傭人沒說什么了也就拱手退了出去。

“嗯，這么快就到了嗎？”白袍少年低頭思索著。不過很快，就又微笑起來。

只見他伸手拿起原先自己位前的瓷杯，邀飲道：“謹以此杯茶水，為你餞行。”

夜辰見狀也拿起面前瓷杯，站起身來。

兩杯相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一路平安。我可等著你罩著我呢?！卑着凵倌晷Φ?。

聽到最后一句時，夜辰眼角不經意間流下眼淚。

“怎么哭了？這么好的日子，可不該哭。”說著，白袍少年伸手拭去夜辰眼角的淚水。

夜辰也低下頭來，自己擦拭了一番，有些哽咽道：“一定。你也要注重好身體，哥?！?

白袍少年沒再說什么，飲盡杯中茶水。俯下身將瓷杯放在桌上：“去吧。別讓他們久等了?！?

說完，便向屋內走去。

“你不去？”夜辰此時已是平復下來了，望著已經走進屋內的兄長感到疑惑。

“人太多了，我又不喜歡湊熱鬧。再說了，我也怕自己忍不住會哭啊?！弊詈笠痪湓?，白袍少年的聲音十分小，夜辰并未聽見。

說完，白袍少年悠悠閑閑地繼續向屋內走去。夜辰則看著白袍少年的背影，緩緩轉身，向著府堂處走去。邊走著，邊拭去眼角的淚水，那玻璃般晶瑩的淚光，蘊含著夜辰種種不舍與難說的擔憂。

此時的夜辰已遠離剛才的屋處，不過那白袍少年卻仍是悠悠閑閑地原地踏步。

聽到逐漸消失、漸遠的腳步聲。他嘴角微微上揚，緩緩轉身，看著夜辰離去的方向：“你我年歲相差無幾，我年長你五歲，你可算是我帶大的。如今分別，難免不舍。”

白袍少年仰天而視，望那漸落的輝陽搖了搖頭：“愿你平安。當然，更祝你，踏山巔，傲世間?！?

說完，白袍少年笑笑，這才真正意義上進了屋。

……

此時，已是黃昏時候。

原先那幾位被夜子恒喚作仙師的人，已經從亭中起身，與夜子恒夫妻二人同站在府堂前。

林穆琳此時氣色稍好了些，不過眼眶仍舊有些泛紅。夜子恒不語，靜靜摟著林穆琳。

他們在等人。

不一會兒，等的人，來了。

夜辰雙手背后，此時他的臉上早沒了剛才的哭鬧樣。取代的，是一副高傲高冷之樣。

“見過父親母親，幾位仙師?！碑斠钩娇匆娨棺雍銜r才稍稍收斂些，恭敬說道。不過，卻未行禮。

那幾個藍衣者稍皺起眉頭。不過為首那人卻不曾在意，反而是點了點頭一笑。

“對不住幾位仙師，小兒有些無禮了。”夜子恒微微低頭賠禮道。

“無妨，早聽聞夜二公子不遵禮數，氣度非凡，今日一見，果真如此?！睘槭啄侨松舷麓蛄恐钩交氐?。

“夜二公子?！睘槭啄侨诵πΑ?，我乃現任圣宗宗主，也是即后你的師父。我名明幽。”

夜辰不語，只是點了點頭。

為首那人倒也不惱，向著夜子恒夫婦又說了幾句，便帶著夜辰御劍離去。

林穆琳靠在夜子恒胸前，大聲的叮囑著夜辰。

因為那圣宗幾人離去，原先擠滿人的將軍府前，人潮漸漸散去，變得清靜下來。

……

那一日的夜晚，明月高掛，圓而無缺。

在那一夜后，世間便有這樣一個傳聞流傳，說那夜將軍府頂上有一人披頭散發，站立飲酒，或笑或悲，狂笑不停，悲哭不止，腳旁放滿酒壺。

不過他人不知，在那夜，將軍府對面的酒館里有一位老者右手緊拿著半壺酒，醉趴在桌上，嘴里含糊著一句什么：凡夜一辰雨，入夢已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