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小北風嗖嗖地穿透人們已經厚重的衣服，陳然穿著一件白襯衫，站在天橋下，靠著橋墩，煩躁地抽出一支煙。

橋洞下正是風口，呼嘯而過的風吹起他的襯衫一角，打透他的皮膚。他點了幾次火，都被大風吹滅。他正有火無處發泄，手機忽然不合時宜地大叫起來。他惱怒地看向閃爍的屏幕，“保險推銷”四個字，讓他的怒火瞬間高燃。這些推銷人員不知道從哪里得了他的手機號，終日不停地推銷。讓人有一種無處可躲的感覺。他狠狠地按下接聽鍵，將手機放在耳邊，對面立刻傳來了甜美的聲音。

“你好，我是XX保險公司的何艷艷，想跟您做個問卷調查。調查結束后，我們會送您一份價值10萬元的意外傷害保險。請問，您怎么稱呼？是做什么工作的？”

陳然胸腔里的火被猶如連珠炮一樣的問題，澆上了一桶油。平日里，他是從來不接這類電話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接了。或許，他只是想找個渠道發泄一下。抑或是找個人說說話……

他沒好氣地回：“天橋下要飯的。”

他不善的聲音落下后，對面傳來一陣的沉默。他正以為對方已經被他嚇退了。沉默的另一端，忽然又響起了那道甜美的聲音。

“那先生更應該接受我的問卷調查，說不定我可以幫助先生。”

陳然愣了愣，未想到對方會這么說。

聽不到他的回答，她又接著說：“先生，您在聽嗎？”

陳然這才回神，她的鍥而不舍竟然讓他煩躁的心情舒緩了些。于是，他調侃道：“我叫陳然，在廣宜天橋下。也不用做什么問卷調查了，明天12點，你如果敢來，我就跟你買一份意外傷害保險。”

話落，陳然掛斷電話，只把這事當成了一段無聊中似乎又透著點有趣的插曲。

陳然在天橋下站到了霓虹初上，全身都已經凍僵才離開。那天夜里，他就發了燒，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的。夢里，他如每個噩夢的夜晚一樣，看到一個中年男人從天橋上墮下，被一輛飛馳而過的汽車撞飛。他嚇得瑟瑟發抖，喘息困難之時，一個女孩走進了他的視線，竟莫名安撫了他的惶恐……

于是，第二天，他的燒還沒有完全退，他就跑去了銀行，換了一袋子硬幣，又去了天橋下。

他站在天橋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直到掐滅最后一支煙，他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視野里，忽然走進一個穿著白色妮子大衣的女孩。女孩齊劉海，一頭烏黑的直發隨風輕輕地飄動，大大的眼睛正向他這邊看來。

陳然的呼吸一頓，天橋下走過那么多人，他都沒有這樣強烈的感覺——就是她。

很快，女孩走到了他的近前。

“您是陳然先生吧？”

“何艷艷？”

“嗯。”何艷艷微微一笑，將手里的檔案袋打開，抽出一份保險單，“您看看，這是您要買的意外傷害險。每份97，您要買多少份？”

陳然瞬間愣住，何艷艷自然而大方的微笑仿佛是在說，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保險買賣。可天橋下的冷風提醒著他，這只是他的一場惡作劇。而且，他還無聊地來赴了這場惡作劇之約。但何艷艷的神情認真而專注，顯然她并不覺得這是個玩笑。

陳然的視線緊緊地盯著她，波光內斂的雙眼似乎透著些思緒。

“10份。”

“好。”何艷艷在保險單上填好，將保險單和筆一起遞給他，“如果沒有問題的話，請您在兩份保險單上填上自己的資料，以及在最后一頁簽字。”

陳然鬼使神差地接過，照做，簽了字。直到何艷艷拿過其中一份保險單時，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他不甘，將一大袋子硬幣遞給她。

“這里有一千塊。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