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海玲深夜獨自開車回了住所。她最近開始厭倦逢場作戲的生活。每天笑意滿盈陪那些土豪老板喝酒，覺得自己的大好青春就要在悔恨中消逝。

算起來，顧海玲今年剛好二十六歲，來北京七年不到，有一部愛車，正準備選購一套房產。她目前租住在一處豪華公寓，租金一半由公司支付，另一半她總有辦法解決，所以辛辛苦苦有了些積蓄。

她回家后不習慣早睡，喜歡獨自品些紅酒，看看在線電影，偶爾也看韓劇。她最引以為傲的，是占據了整套房子近二分之一的一間獨立更衣室，里面兩面墻都是衣服，休閑工作她分得很清楚；另一面都是高跟鞋，只有少數幾雙運動休閑，用來慢跑或登山。

她睡眠不是很好，有時候深夜也要到小區里轉悠幾圈。換上樸素的衣服，她覺得那樣有安全感。

小區里有攝像頭，而且她和保安混的很熟，有時候會送他們一些好東西，煙酒或是營養品，都是那些土豪老板送她的。她不想要，便隨便送人了。

她有個弟弟叫顧炎彬，正值高二暑假，過幾天要來北京找她這個唯一的姐姐玩。她想讓弟弟帶上爸媽一起，但是他們不肯來，說是地里還有農活。

去年的時候，顧海玲回老家給爸媽蓋了一幢二層小樓。

他們家是村里最后從破舊老房里搬出來的，村政府曾經想幫他們家翻新那兩間破平房，說是危房，上級看了也說過幾次，于是督促他們盡快修繕一下。

新房落成那天，村干部們來家里剪彩，放了許多炮竹。左鄰右舍都趕來湊熱鬧。

顧海玲曾多次勸說父母不要種地了，她可以養活他們一輩子！他們莫名其妙始終不肯依，說是耕了大半輩子田，離開這片土地不踏實。

想到這些，顧海玲覺得委屈，淚水在眼里打轉兒。

她給弟弟去了電話，說要么早點來，要么晚兩天來，她馬上要出差幾天。

弟弟顧炎彬說：“那我明兒一早就到！”

“行，我去火車站接你。”

看看時間，還有四五個小時的樣子，顧海玲不想睡了。她從外面散步回來，又換上香奈兒圓點睡衣，臥在沙發里，一邊喝Lafite一邊看《來自星星的你》。不一會兒，她又點上一支YSL。

朋友蔣夢琪在微信上發朋友圈，那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多，她說：作為一枚正兒八經的女漢子，我實在搞不懂那些娘炮男人。

顧海玲看完先是眉頭一皺，緊接著咯咯笑起來，回復說：三更半夜的，你又干嘛去啦？

蔣夢琪很快回復說：剛剛在外面喝酒。我一哥們兒竟然因為失戀哭了，靠！

有些話不方便公開，蔣夢琪便私聊顧海玲說：今天是我那失戀分手的哥們兒組的飯局，說是請我們見證，以后誰在勾搭誰就是烏龜王八蛋！結果，一杯酒剛下肚，我那哥們兒就衰了，跪在我姐們兒跟前哭鬧求饒。靠！我就沒見過這樣的，有本事說沒本事做，還是個爺們兒嗎？噢，我忘了，之前已經說過他是娘炮……就這么個破事，折騰我們半宿！

這段話有點長，蔣夢琪敲字的時候，顧海玲又倒了一杯Lafite，忽然覺得有點疲憊，于是關了ipad，拿起手機看見這段話，嘴里的紅酒差點沒噴出去，實在搞不懂她們這些90后。

就拿蔣夢琪來說吧，92年出生，北京女孩兒，外國語大學本科應屆畢業生。大一開始做有錢人家孩子的英語家教，大二進入一家外企實習，大三至畢業前在一家上市傳媒公司做董秘，業余時間還和朋友合伙開了家淘寶網店。大學四年，她大概賺了一百來萬，前不久剛到顧海玲她們公司擔任客戶經理。

顧海玲在公司也就是個副總，可她在這里摸爬滾打三年了，所付出的艱辛一般人根本難以想象。還記得剛畢業那會兒，她跟家里較勁兒，死活不回老家，一定要在北京這塊熱土闖出一片天地。可是一切都太難了，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真不知道第二天會發生什么！

有一次因為得了重感冒，顧海玲不得已請了三天假，結果工作就這樣莫名其妙丟了。難道人還不能生病請個假嗎？更何況像她這種，完全入不敷出，經常忍饑挨餓，每天最發愁的就是房租。

一個女孩兒只身在北京，等待她的，似乎只有失敗。

于是，顧海玲找了個北京男孩兒，想借此逐漸穩定下來。剛開始，一切都像戀愛般美好，可是慢慢的，她就發現自己被騙了。男孩兒玩弄了她，悄無聲息就走了。

那時候她還沒有找到工作，幾乎一無所有，想借錢都沒地方借去，房東天天追著她要錢。她真有過輕生的念想，幸好后來遇見現在這家公司的老板李博文。

所以，相比較而言，蔣夢琪的經歷真的像傳說一樣，一切都太順利了。

以前，常聽人說北京好，身在首都不說，各種福利待遇都好。同樣是高考，人家的分數線要低很多。樓房不用買，拆遷全有了。交通方便，四通八達。與國際接軌，時尚潮流。燈紅酒綠的夜晚，絢麗多姿，令人向往！

所以，蔣夢琪是幸福的。顧海玲則是不幸的。

其實蔣夢琪剛進公司那會兒，公司高層沒有人喜歡她。年輕漂亮，英姿颯爽，有些高傲，目中無人。

沒錯，她很優秀，是個工作狂，而且業績突出，為公司拉來了很多新客戶，可以說，比當初的顧海玲要厲害很多。可就是她什么都太好了，所以遭人嫉恨。

可偏偏，李博文很器重她，要顧海玲私下多幫襯，希望她們可以先成為好姐妹，工作上又能并肩作戰，所向披靡。

想到這，顧海玲就想笑！所向披靡……還變形金剛呢！他以為他是什么？兩個女人站在一起，還要并肩作戰，那豈不是玩笑？不踩死對方算便宜了！

可不知道為什么，顧海玲就是很聽李博文的話。她覺得要把這件事情做好，要讓李博文知道，這世上沒有她顧海玲辦不到的事情，他身邊需要像她這樣一個人。

所以，顧海玲和蔣夢琪成了好朋友。

蔣夢琪知道顧海玲今天要出差，好奇說：怎么還沒睡，不是一早要出差嗎？

顧海玲看著手機屏幕發呆，眼里閃著淚花，不知道蔣夢琪在惺惺作態些什么，難道她真以為她們是好朋友嗎？真是天真的可笑！但她還是回復了一句，說六點鐘弟弟要來北京，她要去接站。然后，她把手機丟在了茶幾上。

沒想到，蔣夢琪又回復了，說哪兒接去啊，要是機場車站的話，她可以幫忙接一下。

本來，顧海玲忽然有了困意，聽手機來消息，她以為是弟弟，可拿起來一看竟然又是蔣夢琪，還要幫她接站？她“哼”一聲，心想蔣夢琪真把自己當根蔥了！就算她閑來無事，可顧海玲還怕她把弟弟弄丟呢！

于是放下手機，顧海玲沒在理會她，靠在沙發上小睡了一會兒。

顧海玲做了個噩夢，夢見她被很多人圍追堵截，最后她走投無路，來到了一處懸崖前，身后的人開始向她丟石塊。她痛哭流涕，一閉眼，想到了家鄉蒼老的父母，她滿是愧疚，越想越傷心。就在這時候，一塊石頭打在她后腦勺，她一個趔趄跌下了懸崖……

顧海玲從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看看窗外的天色，估計時間差不多了，又拿起手機，看見蔣夢琪發來的信息，問她今天和誰一起出差。

顧海玲心想，正好氣氣蔣夢琪，讓她知道，李博文和顧海玲的關系其實很密切，便回復說：李總啊，怎么了？

她以為蔣夢琪這個時間應該已經睡了，不會這么快回復，便想起身洗個澡，結果信息就來了。

蔣夢琪發來一個“哭喪臉”符號，說平時李總一臉嚴肅，路上會不會很無聊啊？

顧海玲一驚，覺得蔣夢琪似乎對李博文很感興趣的樣子，猶豫再三說：其實他挺有趣的，你以后多接觸一下就知道了。

顧海玲記得她第一次見李博文的時候，發現他是個很邋遢的人，身為大老板，腳上的襪子竟然破了兩個洞。他老婆新柔是一家電視臺的主播，平時忙于工作，根本無暇顧及他這個粗糙的男人。有一次，顧海玲便幫助了他，算是對他知遇之恩的報答。

那段時間，公司出了一些問題，資金短缺，幾乎到了破產邊緣，李博文硬是靠著他十幾年打拼的能力，日夜兼程，把公司從死亡線上給救了回來。

顧海玲當然也從中成長不少，她也和李博文的接觸密切起來，經常一起忙完工作去吃飯。

別看李博文平時好像不茍言笑，私下其實是個很有情調的人。公司逐漸恢復正軌，他臉上的神情也不再那么緊繃，偶爾和顧海玲開句玩笑，逗得她捧腹大笑，忘乎所以搭在他胸口。

有時候，李博文會送顧海玲一些小禮物，他說那是顧海玲應得的，沒有她，公司也不可能這么快度過危險期。

顧海玲突然覺得這個邋遢粗糙的男人挺好，如果在北京能夠有這樣一個肩膀依靠，那該多么幸運！可她心里清楚，李博文已經有家室了。

他們沒有孩子，李博文說，新柔工作太忙，想晚幾年再要。顧海玲起初信了，可她后來發現不對勁，他們已經結婚八年了，人近四十，還不要孩子，那還有機會嗎？后來，李博文才肯坦白，新柔不能懷孕。

忽然之間，顧海玲又覺得李博文很可憐，年輕時候也像她一樣，只身來北京打拼，十幾年創立了這家不錯的公司，眼見事業蒸蒸日上，該是享受生活的時候了，結果卻沒有孩子。

就這樣，顧海玲慢慢走進了李博文的生活。

由于之前挽救公司的時候，李博文幾乎一個多月不回家一次，慢慢新柔也適應了這種生活，畢竟她的工作也忙的脫不開身，所以她很理解老公，八年的感情也讓她很信任李博文。

可是，李博文卻答應在北京給顧海玲一個屬于她的小家。顧海玲說，我不要小家，我只要你，有你就夠了！言外之意，她希望李博文可以離婚，然后娶了她，她愿意給李博文生個可愛的小baby，只要他喜歡，甚至可以生兩個三個……一百個都不嫌多！

顧海玲就是這樣深愛著李博文。

等顧海玲回過神兒來，突然瞥見窗外的天色已蒙蒙亮，她趕忙去沖了個涼。出來換上她最愛的Gucci套裝，把收拾妥當的普拉達旅行箱放在門廳，然后出門去接顧炎彬。

顧炎彬先到了一會兒，在站內大廳玩手機等候，接到顧海玲電話后朝站外走，一路找到了顧海玲的車，然后一起返回顧海玲的公寓。

她們簡單聊了些家里的情況，然后顧炎彬就開始投入地玩手機。那是顧海玲給他新換的蘋果5s手機。

顧海玲說：“好用嗎？”

顧炎彬頭也不抬，樂不可支地說：“好用啊！當然好用！我同學前幾天都圍上來看！”

顧海玲看他那玩世不恭的勁兒，眉頭緊皺，覺得這手機給他買錯了。“最近學習怎么樣？”

“那你就別操心了，好著呢！”

“我聽說可不是這樣啊？”

“你聽說……你聽誰說啊？”

“別管聽誰說的，有沒有這回事吧？”見顧炎彬半天不吭聲，顧海玲心里已經有數，這種“欺詐”手段屢試不爽。“我跟你說啊，別每天吊兒郎當的，離那些壞學生遠一點。我不反對你接觸女學生，但也得找那些品學兼優的女孩兒，一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別這么大了，還總讓爸媽替你操心，聽見沒有？”

“你少操點心就行了！對了姐，你有新男朋友了嗎？咱媽讓我偷偷觀察一下，你就給句痛快話吧！”

顧海玲一驚，輕踩了一腳急剎。顧炎彬一個探頭，這才肯抬頭看一眼。“媽還說什么了？”

“沒什么……噢，”顧炎彬突然想到說：“上次你帶回來那個大叔，咱爸媽極力反對，我勸你還是換一個吧，要不爸媽真會趕你出門的。上次你們走后，爸媽立刻變了臉，又是哭又是鬧，把氣都撒我身上了。不過沒關系，你是我姐，我替你扛著。那幾天我都特別聽話，爸媽情緒這才逐漸穩定下來。所以……所以后果你自己想清楚……”

不容顧炎彬繼續啰嗦，顧海玲打斷說：“行了，我自有分寸。”

顧海玲把弟弟送到公寓，告訴他吃的喝的儲存在什么地方，還給了他留下幾家外賣電話，以及零花錢，叮囑他沒事就不要出去了，她一兩天就回來，如果真要出門，記得鎖好門。然后她拉起門廳的普拉達打車趕往了西站。

李博文總是遲到，他電話找到了顧海玲，然后倆人一起登上了開往南京的動車。

車廂內人來人往，顯得很是混亂。李博文拿出ipad研究客戶資料。這次去談的是個大老板，對公司下半年的業績會有很大幫助，所以他不敢有任何閃失。

一旁的顧海玲在悠閑地補妝。她談了三年的項目，多刁鉆奇葩的客戶都見過，心里一片坦蕩。

動車慢慢開起來，到達目的地需要幾個小時。顧海玲補好妝拿出自己的ipad看電影。一旁的李博文瞥了她一眼，想和她打破今天的沉默，猜到她又在莫名其妙生什么氣，但忍了忍，不想繼續寵壞她，于是瀏覽了一下其他資料。

十分鐘過去了，顧海玲依然安靜地看著電影，看來她是真的不想說話，可李博文憋不住了，收起ipad，從顧海玲耳朵里奪來一只耳機，腦袋湊過去一起擠著看那塊小屏幕。

顧海玲皺眉看了他一眼，本來就不喜歡和別人同時共用耳機，現在他又把臉湊這么近，讓別人看見總不太好。而且她心情不舒暢，這樣更加感覺空氣稀薄，她便一把從李博文的耳朵里奪了回來，扭到一邊繼續獨自欣賞。

誰知李博文不肯善罷甘休，又給奪了回來。為了方便看視頻，他直接把胳膊搭在顧海玲肩膀，樣子更像是一對戀人了。

不過在顧海玲心里，卻怎么都是情人的滋味。

顧海玲忍無可忍沉寂了三秒，幾乎就要爆發了，這時李博文來了電話。他松開顧海玲，摘下耳機，扭到一旁接聽電話。

看樣子像是他老婆新柔。李博文立刻變成一只溫順的花貓，滿嘴的甜言蜜語和胡攪蠻纏。原來他和自己老婆就是這副德行，怪不得在外面一點都收斂不住！

哎！顧海玲心里嘆氣，撇嘴看著李博文，見他要掛斷電話，馬上裝作認真看電影的樣子。

李博文不耐煩地掛了電話，心里不知有多煩老婆總是時不時查崗，可是轉臉看見時髦漂亮的顧海玲，他又立刻心花怒放，搶來一只耳機繼續“找茬兒”。

顧海玲終于按耐不住推開他。“你干嘛！”

李博文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手指那個ipad說：“看……”

不容他張嘴，顧海玲打斷說：“你不是有嗎？”

李博文開始像個孩子一樣耍無賴。“我哪兒有？”一邊說還一邊假裝在身上搜尋，然后定睛望著顧海玲。

顧海玲白了他一眼，覺得這人十分無趣，根本懶得搭理他。結果李博文更加放肆地湊上去，一只手順著她的大腿就摸了過去，甚至還要親親 ，幸而被她及時躲開了。

“你別鬧了！”顧海玲不耐煩地說，心里咒罵李博文，真是登鼻子上臉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

“怎么了？不高興嗎？”李博文托起下巴歪頭看著顧海玲。

“你煩不煩！”

“我昨天說去陪你的，但是突然有點事。你知道……”

顧海玲打斷他說：“你沒事吧？這跟我毛關系啊！”

李博文見她情緒稍顯激動，只好尷尬的笑。“好了！這兩天好好陪你，想買什么都買給你好不好？”

顧海玲十分不愛聽這些話，他真以為她多稀罕那些破玩意啊！想想這三年為他受盡委屈，可他又是怎么待她的？“你神經病吧！”

好多話，顧海玲都難以啟齒。她覺得李博文要是流氓起來，比真流氓還要流氓，簡直就是個地痞無賴！

鄰座一個無聊大叔扭頭打量他們，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一定是在幸災樂禍。

顧海玲平生最討厭兩種人。一種是落井下石，另一種便是幸災樂禍。她知道那些人心里都在揣摩些什么，不過她無所謂。從她遇見李博文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算是栽在這里頭了，再怎么收拾也是一身爛泥巴。

有時候，折騰的自己手忙腳亂，真不如坦然接受，至少還能活出個高逼格！

當她和家里信誓旦旦的那天起，她就已經遭受太多冷嘲熱諷了，就算白癡也該習以為常，只是她心有不甘。

李博文端正坐好，拍拍身上的塵土說：“得寸進尺是嗎？你以為自己還是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年紀嗎？過于任性了吧！”

顧海玲驚呆了，滿是厭惡地看著李博文，眼眶逐漸濕潤。想想她這三年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結果卻是為了這么個沒心沒肺的東西！想到這里，她真是傷心透了，淚水如決堤般噴涌而出。可李博文只當若無其事，東張西望。

所以，這就是李博文！顧海玲也算是看透了這個人，再等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無奈拭去淚水，把傷痛咽回肚子里，告誡自己說：不可以再在李博文面前哭泣，任何男人面前都不可以！

她此刻的憤怒，簡直可以一拳打穿鐵皮車廂，但她不想破壞公物，被人看作是傻X。所以，她起身去了洗手間。

洗手間里有人，顧海玲在門外等了等，然后聽見里面沖水的聲音，不一會兒從里面走出來個很有味道的中年男人，蓄著胡須，雙眸滿是迷人的魅力。

她們擦肩而過，不時回頭觀望對方，直到顧海玲進了洗手間。

顧海玲在鏡子前仔細打量自己，眼角還掛著淚痕，一副憂傷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地擦拭，以防弄花了妝容。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老了許多，當年的魅惑少女已經不見，只剩下現在這個多愁善感悲天憫人的自己。

歲月是把殺豬刀，它無情帶走了女人的青春和自信。如今的顧海玲就像一個賤婦，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以后的生活。

她從包里拿出事先藏好的剃須刀片，放在左手腕上，試了兩下，總覺得會很痛。

她怕了，于是又退縮了。

突然列車一陣顛簸，她感到眩暈不止。但很快列車又平穩下來，她看著鏡子里狼狽的自己，哇哇痛哭起來。

哭完，她收好刀片，沖了馬桶，整理一下著裝，出了洗手間。

當顧海玲穿過一排排的座椅時，她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注視她。或許以前會以為碰到了艷遇，于是她甜美地笑轉身，可結果卻只有一個蒼老的男人在好奇打量她。她立刻黯然失色，慌忙朝前走。

記得當年大學時候有好多男生想要追求她，雖然很多她看不上，但也都是風華絕代氣宇軒昂一類。再看看如今，她真是青春不在了嗎？

想到這里，她真想哭！

當年和張健雄在一起，顧海玲一直覺得她是學校里最令人艷羨的女生！

張健雄又高又帥，又會彈吉他，唱歌也很好聽，后來組建了個樂隊，他擔當主唱。

他是個天才，寫出來的歌特別動聽，是整個樂隊的靈魂。

他雖然平時不茍言笑，但他私下風趣幽默。現在想來，很像如今的李博文。

他的朋友很多，都夸他是世上最性感的男人，就像布拉德皮特。

有一次，顧海玲和一好姐妹在校外吃麻辣燙，鄰桌一男生喝多了，跑過來調戲顧海玲。她當時看那男生的屌絲樣就懶得理他。沒想到男生得寸進尺，伸手過來要摸她臉。她立馬一巴掌扇過去，那男生急了。

不過男生的朋友攔住了他，說他喝多了，別計較。顧海玲給張健雄打電話，讓他來接。

張健雄接走了顧海玲，把她安全送回寢室，然后偷偷帶了一哥們兒殺了回去。他以為那個王八蛋還在。不過王八蛋的確還在，只是多了許多他的朋友。

那天是那個王八蛋的生日，倆哥們兒先陪他在那兒喝著，其他朋友也都在趕來的路上。

所以張健雄尋來的時候，發現王八蛋跑進了屋里，也沒多想，傻乎乎就沖了進去，順手抄起一空酒瓶朝他后背砸去，結果四周圍烏拉拉站起來好幾十人，都盯著他看，還有幾個人朝地上不屑地吐痰。

張健雄的哥們兒發現情況不對，小聲跟他說，撤吧！張健雄一緊張喊說：“你丫牛X出來！”

那王八蛋就真出來了。不過有七八個人一起跟出來。張健雄他們本來就沒想硬碰硬，撒丫子早跑了。

路上看見他們追出來一堆人，心想真懸！

不幸那王八蛋是鄰校的，后來堵在學校門口四處找張健雄。張健雄朋友多，早有人通風報信，他就在周五回家的時候從后門遛了。

張健雄不是混混兒，沒事絕不打架，只打那些該打的人。很多人和他投脾氣，覺得他仗義爽快。他在學校因此從不挨欺負。

顧海玲在他身旁特別有安全感，雖然后來也有陌生男子對她示好，但知道她是張健雄的女朋友，就都作罷了。

那時候，顧海玲覺得張健雄對她特別好。

恍惚間，顧海玲好像于人群中又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覺得能在多年后的茫茫人海中邂逅，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因而她臉上笑開了花。

算起來，她們整整分手有五年了。

時間真快，一轉眼就是那么多年，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么樣？

她們后來甚至沒有聯系過，但五年的時間總不至于忘卻對方吧？

打個招呼應該也不算妄想？

可她的心跳為什么還會如此劇烈呢？

突然，顧海玲用顫抖的聲音說：“張……健雄！”

張健雄在大一新生見面晚會上吉他獨唱了一首陶喆的《普通朋友》，當時現場反響熱烈，很多女生尖叫連連。

主持人讓他再唱一首別的，他就唱了自己寫的歌。很安靜很抒情的一首情歌，整個現場鴉雀無聲。音樂聲止，立刻掌聲如雷。

會后，有姑娘約他出去吃飯，他們去了學校后面的一家“食府”。

當時顧海玲和閨蜜李佳瑤，以及另外幾個朋友也在。她這群朋友里有玩音樂的，就過去找張健雄敬酒。

當時張健雄特別能裝，很深沉，不怎么說話，不過很客氣，喝了酒又回敬一杯，然后跑到顧海玲她們這桌敬了一圈。

約張健雄的那幾個姑娘有認識李佳瑤的，就過來坐一桌，隨便聊聊。

剛開始，張健雄不怎么開口，大家有些尷尬。顧海玲那邊玩音樂的朋友就說些組建樂隊的想法，這樣也能和張健雄溝通。

可姑娘們插不上話，氣氛有些低落。

后來張健雄就悶騷起來，說了好多笑話，把在場那些姑娘都給逗樂了。

她們一直聊到了十一點半，宿舍馬上關門，然后一溜煙跑回了學校。

宿管老師知道她們今天開新生晚會，所以沒想難為誰，就放她們進去了。

張健雄當時身邊根本不缺姑娘，幾乎每天都有很多姑娘陪著他。他們剛剛組建了樂隊，經常在一起練歌，那些姑娘就跟去湊熱鬧，給他們買水遞煙，像個傭人丫鬟！

可她們就是樂此不疲！

有時候，李佳瑤也拉著顧海玲去，不過顧海玲覺得他們玩的音樂沒啥意思。她喜歡歐洲重金屬。

顧海玲甚至覺得張健雄有些娘娘腔，而且沉迷于女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后來，有一次顧海玲在他們排練時睡著了，而其他女生都嘰嘰喳喳激動不已。顧海玲一哥們兒喊她：“哎！睡覺那個！沒錯，就說你呢！睡覺露大腿那個！”

當時顧海玲的確穿著長及腳踝的裙子，但她睡覺一向不老實，她舍友就曾見過她午覺時候撩起裙子自摸。她睡眼惺忪聽見這句立刻當真了！“嗖”一下站了起來，結果發現被騙了。

所有人哄堂大笑，只有她感覺無聊透頂，轉身要走。

張健雄以為剛才的玩笑開過了，故意彈了段很有難度的和弦，想吸引她的注意，結果她竟是頭也不回的繼續朝前走。

張健雄很是詫異，因為其他女生都快興奮得暈厥了！

李佳瑤輕描淡寫說：“她喜歡搖滾！”

然后張健雄笑了，他好像終于找到了知音。他高中時候都是玩搖滾過來的，后來發現沒人陪他玩，結果就跟隨潮流走了流行路線。

張健雄的瘋狂搖滾徹底震撼了顧海玲！她立馬停住腳步，慢慢轉身，好像意外收到了一份驚喜，所以她給了張健雄一個最燦爛的笑容。

當時李佳瑤覺得他倆特別般配，氣場很合。

當晚，她們組織了晚宴，來了好多朋友，為慶祝“咔咔”樂隊正式成立。

張健雄眾望所歸成了主唱。顧海玲的朋友雨澤是貝斯手。還有一個叫“小胖兒”的鼓手，他是慕名而來的學長，很有才華的一個怪人。

其實雨澤是顧海玲的高中同學，同屆不同班，因為一次誤會不打不相識。

起初是雨澤喜歡上了顧海玲她們班一個安靜的女生，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顧海玲。雨澤是個抽煙打架的壞學生，但他很聰明，學習成績一般，主要是他不肯用功讀書。他組織了幾個經常一起抽煙的混混兒在放學路上攔住了那個女生，然后他突然冒出來英雄救美。結果，小姑娘不但不喜歡他這號人物，而且知道他們是一伙的，于是他便開始耍無賴。

剛巧路過的顧海玲一看是自己班的同學，就二話不說沖了上去，先是給雨澤一巴掌，然后把他踹倒在地。

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傻眼了，看顧海玲長得挺漂亮，沒想到還會打架。于是，雨澤的眼睛再沒離開過顧海玲，她人到哪兒里，雨澤的視線就游到哪兒。

雨澤的朋友倒是想替他出頭，但是被他攔住了。朋友問他為什么啊？雨澤趾高氣昂地說我愿意！然后，他那些朋友就罵了他一句二X，紛紛轉頭走了，再不愿與他為伍。

聽說雨澤喜歡自己的時候，顧海玲簡直笑噴了，因為他沒有半點顧海玲喜歡的地方，清秀得像一個小姑娘。

顧海玲說：“你別追我了！我根本不喜歡你。”

雨澤也是個痛快人，撓撓頭說：“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嗎？”顧海玲沒說話，把頭扭到了一邊，雨澤全明白了。他尷尬一笑，“那什么……其實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我想跟你做朋友，像鐵哥們那樣的好朋友！”

然后，顧海玲跳起來摟住雨澤脖子，笑嘻嘻說：“做我閨蜜吧！”

后來，他們就成了校園里一對緋聞不斷的閨蜜。

雨澤一直很喜歡顧海玲，喜歡了整整三年。摸底考試之后，雨澤怕以后見不到她了，便約出來喝了頓酒，把掏心窩的話都說出來了。

作為一個小姑娘，顧海玲聽完一個男生如此真誠的告白，自然感動了，于是在醉酒的狀態下，答應他做戀人的請求。

有一天晚自習之后，他們在籃球場牽了手，快要接吻的時候，顧海玲突然說：“對不起，我實在感覺……不舒服。咱倆太熟兒啦！”

雨澤很想吻她，這個念想已經掙扎了三年，幾乎每天夜里他都抱著枕頭親來親去，結果聽她這么一說，最后也沒感覺了，哽咽說：“我也是……”

然后，他們又恢復了最初的朋友關系。

雖然雨澤后來還會想念顧海玲，但他知道，有時候不一定做戀人最完美，可能做朋友更適合他們。

就像張健雄在新生晚會上唱的那樣，他們的關系不只是普通朋友，但又只能是朋友。

李佳瑤是顧海玲大學同學，同系不同專業，她們在一次大課上認識，很聊得來，就成了閨蜜。

李佳瑤是個聰明人，她早看出來張健雄對顧海玲有意思，所以當機立斷轉移了目標，短短兩周，她不費吹灰之力搞定了雨澤。

那是“咔咔”樂隊第二次訓練的時候，結果很成功，大家歡呼雀躍。李佳瑤突然跑上臺，撲進雨澤的懷里一陣熱吻。

全場驚呆！

就連雨澤也有些驚訝，他看著大家，一臉苦笑。

張健雄意味深長地指著他們，用眼神在說，你們……

雨澤痛快地說：“是啊，我們……”

然后全場人哈哈大笑！

顧海玲越來越覺得他們是一群有意思的家伙。

還有一次排練結束，大家一起出去吃飯，不知道為什么，李佳瑤喝多了，哇哇大哭。她說這日子真TM快樂，她很多姐妹兒都過得沒勁，整天就是學習考試。可是剛結束的期中考試，李佳瑤掛了七科，其他人至多三科。她搞不明白為什么，大家幾乎每天都泡在一起，她以為每個人都會和她一樣。“難道你們晚上回去還要挑燈夜讀嗎？”

李佳瑤是真喝多了，雨澤不住勸酒，可她完全失控了。沒人管得了她，越說越來勁兒，后來干脆耍起酒瘋。

張健雄示意大家別管她，讓她發泄出來，心里會好受些。

可是李佳瑤更加肆無忌憚，說：“張健雄，你就不是個男人！你看海玲你倆多般配啊，也玩得來，干嘛不追人家？難道還要等人家姑娘開口啊？你可真不是個爺們兒！”

雨澤還得圓場說：“李佳瑤，你多了，別說了，我送你回去。”

李佳瑤醉醺醺地說：“去哪兒啊？你又想開房啊？我可告訴你，我不是你的玩物！你想什么時候需要我就得滿足你！海玲，你幫我看著他，今晚無論如何都不許他碰我！我今天罷工！我要休息……我要休息！看他知道我重不重要……”

很奇怪李佳瑤把自己說哭了，她哭得稀里嘩啦，好像死人了一樣。可她哭得真難看！

大家都看著他們。雨澤把李佳瑤摟進懷里，不住安慰她。

然后李佳瑤慢慢探出頭，旁若無人捧起雨澤的臉，深情看著他。雨澤臉上堆滿苦笑，就像一只沙皮犬。他說：“怎么了？”

李佳瑤說：“我愛你！我永遠愛你！”

然后他們熱烈擁吻起來。

看來是形勢所迫勢不可擋，李佳瑤和雨澤還是去開了房，并且雨澤以送她回宿舍為由先走一步，出門徑直去了隔壁的那家旅館。

開在大學旁邊的旅館，多數都是為這時候準備的。

而出乎意料的，后來剩下這些人也喝多了。或許受李佳瑤的情緒影響，或許他們也都各懷心事，總之最后都說了一句相近的話，就是：“這日子真TM瀟灑，要是能一輩子這樣活該多好！”

那天在場的男男女女都放開情懷盡情玩耍。三個女生湊在一起親吻，兩個男生在那里安全嘿咻，把這里搞的像是一個“換妻俱樂部”。

這場不愿散場的晚宴終于還是在十一點之前結束了，不巧下樓碰見一樓大廳吃飯的幾位老師，他們把酒言歡，似乎聊的不錯。

張健雄過去敬酒，他和其中一位政治處老師很熟兒。其實那位禿頂老師跟很多個性張揚的學生都過從甚密，只要涉及思想問題，他都有權利干涉。

他們開了幾句玩笑，然后禿頂老師嚴肅地說：“張健雄，你們搞樂隊可以，搞聚會也可以，”他仔細看了一圈這些喝醉了的男男女女，實在有辱學校作風，但有時候又不能錙銖必較，因為他也不是那么干干凈凈，所以只好口頭勸戒，“但是別擾亂了學校秩序，更別耽誤了學業。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可以盡管來找我。那個……天不早了，玩好了就都回去吧！路上小心。那個……張健雄，你照顧一下！”

顧海玲她們慢慢挪到了門口，看張健雄如何被禿頂老師嘮叨，她們就在那里偷樂。

一哥們說：“就那個禿頂老師，聽說把他們辦公室新來的一個女大學生給上了，還經常晚上一起出去吃飯逛街，夜不歸宿。我靠，巨牛X！”

小胖聽完哈哈大笑，笑聲振聾發聵。禿頂老師立刻看了過來。顧海玲趕忙使眼色，所有人慢慢后撤。張健雄也趁機脫身追了出來。然后大家一路起哄嚎叫跑回了學校。

進了校門，大家各奔東西。

張健雄去送顧海玲。他有點醉了，走路打晃。他們一路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傻笑的互相看一眼，然后又低頭慢慢走。他們的步子小的可憐，五十米的距離能走上十分鐘。最后，顧海玲憋不住說：“你回去吧！”

張健雄說：“啊？”

“我說，你回去吧，我到了。”

“那個……不是，能再待一會兒嗎？”

“干嘛？”顧海玲有些害羞，身體扭捏起來，靠在宿舍樓的墻上。

“我也不知道！”他們又是傻笑，“我就是想……”

“想什么？”顧海玲焦急地問。“你真的和李佳瑤說的一樣！”

“什么一樣？”

“肉！婆婆媽媽！娘！有什么也不說……”顧海玲看上去很生氣的樣子。

“那個……其實……我喜歡你……”好容易說出口，然后張健雄又不知所措起來，干巴巴戳在顧海玲眼前。

然后，顧海玲就抱上來，仰頭夠到張健雄的嘴。

其實，顧海玲一直很喜歡張健雄，只是她始終沒那么確定，直到李佳瑤說出的那些酒話，令她突然有所觸動。

壓抑已久的愛火噴涌而出，他們緊緊相擁，狂熱親吻，最后還是忍耐不住去了隔壁的旅館。

從那天起，她們正式好上了。

學校里一下子出現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那就是張建雄、顧海玲、李佳瑤和雨澤的四人組！那真是俊男靚女的超人氣組合！

小胖后來莫名其妙說要退出“咔咔”，因為他家里給安排了實習工作。

樂隊一下子好像運轉不起來了，張健雄有些悶悶不樂，經常一個人在那里玩吉他。

有一天李佳瑤關心地問：“他怎么了？”

顧海玲低著頭，用腳玩地上的小石子。“不知道。”

“是因為小胖兒走了嗎？”

“也許。”

“不就是一個鼓手嗎？再找一個不就完了！”

顧海玲也想讓張健雄盡快振作起來。“去哪兒找啊？”

他們找了足足兩周也沒有合適的人選，顧海玲突然有些失望。

這天不經意談起小胖，雨澤說：“小胖其實不喜歡搖滾，他最初聽說張健雄搞流行音樂，這才加入‘咔咔’，可是后來我們又玩搖滾了，他可能很不適應……”看著大家失落的情緒，而且顧海玲正眼巴巴看著他，所以很多話他不好說出口，最后也就閉嘴安靜下來。

顧海玲有些自責，她覺得小胖的離開跟她有莫大的關系，而雨澤今天那番話也好像有責怪她的意思。為此，她整天魂不守喝，午飯后突然消失了，誰給她電話也不接，好像人間蒸發一般。

雨澤了解顧海玲，他覺得可能是今天的話說錯了，于是和張健雄一起帶人四處找尋，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李佳瑤和雨澤一起，她們去了以前大家常去的地方，也問了很多朋友，都沒有顧海玲的下落。李佳瑤最后累得實在走不動，癱坐在那里，發牢騷說：“真是麻煩！沒事玩什么躲貓貓啊！”

雨澤見她情緒不對，忙上前來安慰。“她也是擔心大家。”

“她擔心什么？現在害的大家都在找她！倒是接個電話啊？她以為她是誰？真是的！”

“行了，不說了。你餓了嗎？”

“廢話，我一天沒吃飯了，你說餓不餓？”說著，李佳瑤掉了眼淚。

雨澤沒辦法，給張健雄去了電話，說明當前的情況。

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張健雄也覺得這樣勞煩大家過意不去，就讓他們都先回去，他繼續一個人尋找。

掛斷電話，張健雄有些懊惱，他實在想不明白顧海玲為什么消失，難道是他這幾天忽略了她嗎？

然后，靈光一閃，張健雄想到還有最后一個地方沒去，那曾是顧海玲第一次帶他去的私密地方，那里是她撫慰內心的秘密花園。

到那里需要進入教學樓，經由樓梯爬到頂層。而教學樓在一小時后的十一點將會關閉，再想出來，只有等到第二天了。所以，他加快腳步一路狂奔。

顧海玲曾說，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發呆，回憶過去，感慨未來，然后她又會重新振作起來。

一路回想，張健雄好像又看到了那個有些多愁善感的傻丫頭。他知道顧海玲一定在某個地方等著他，只要他出現，她又會馬上露出笑容，倒在他懷里，安心地睡去。

眼看已經到達樓頂，他的心跳異常加快。他害怕登上樓頂卻一無所獲，害怕有一天就這樣失去顧海玲。所以，他更加快了腳步。

晚風中，樓頂的景色異常美麗！

腳下一片片的霓虹燈不停閃爍，好像天上的星星，在夜幕下給人指引方向。

四下寂靜無聲，獨自坐在一旁思考問題，會覺得每個想法都活靈活現。

不失為一個追憶往昔的好地方！

“我小時候不開心，就會躲在一個沒人的角落，把所有不幸的事情都往自己頭上搬，最后覺得一無是處，絕望透頂，就好想死啊！”

聽見聲音的顧海玲猛然從回憶里跳脫出來，轉頭看向張健雄，然后剛才的話又在她耳邊縈繞。她便噗嗤笑出來，“沒想到你那么脆弱啊！”

“是啊，我有時候就是這樣悲觀！而且還有一點點自虐傾向……”

“你那豈止是傾向？完全就是在自虐嘛！多大點事兒，至于輕生嗎？”

“你能這樣想就好了，我以為你……”

“切！我才沒那么蠢呢！”

“那就好，比我強，我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這世上最重要的是生命，然后才是自由、愛和希望。”

“哎呦！說的好文藝，好深沉吶！大帥哥，過來坐啊？”

“那我就坐下了啊！”說著，張健雄坐在了顧海玲身旁。

張健雄點上一支煙說：“怎么了，看你好像悶悶不樂的？”

“沒有啊！我只是在放空自己。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最喜歡一個人安靜的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總有想不完的事情。”

“看出來了！你現在也經常這樣，以至于，我一直想叫你‘阿呆’！”

“討厭吧你！你才是呆子呢！”

“我是說‘阿呆’，哪里有說呆子？”

“你就是呆子！”顧海玲矯情地說。

“好！那我就是吧……呵呵！”

然后顧海玲甜蜜地倒在張健雄懷里，頭枕在他肩膀，雙手抱緊他粗壯的胳膊，幸福地望向遠方。

顧海玲突然說：“你有夢想嗎？”

“有啊！”

“是什么？”

“我干嘛告訴你！”

“討厭！愛說不說！”顧海玲白了他一眼，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安穩地臥在張健雄懷里。“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么嗎？”

“我怎么會知道！”

“我要在30歲以前努力賺錢，然后買一套又大、周圍環境又安靜的別墅，再養一條金毛，和心愛的人每天膩在一起。然后，30歲以后就找個合適的時間提前退休，每天在家里喝茶、養花、看書、遛狗，給他做各種美食，隔一段時間就出去旅游，買好多東西回來……嗯，還有……”

“你行了！打住！”張健雄簡直聽不下去了，打斷她說：“你是在做夢嗎？你什么星座？噢，對了，你雙魚，天生的幻想狂！”

“怎么了？”顧海玲感到驚訝，第一次聽別人如此質疑她的夢想。當然這也是第一次她敢在別人面前提起這個沉重的話題，于是隨手打了張健雄幾下，“你覺得很荒謬是嗎？”

“你難道不覺得你想要的太多嗎？”

“呵呵……你討厭！”

“你知道我的夢想嗎？”

“不知道。”顧海玲一下子來了精神，從他懷里坐起來，目不轉睛望著他。

“我就想每天下班能找個安靜的地方待會，玩玩音樂，暢想一下未來，期待某天可以遇上伯樂，欣賞我的才華，幫我發唱片……”

“得了！得了……哈哈！”顧海玲故意大笑，“你是在癡人說夢嗎？發唱片，你做夢去吧！”

“滾你……”

“哎……”顧海玲一聽他要罵臟話，立刻伸手頂到他鼻子尖。

“這是努力的方向，又不是像你那樣，窮奢極欲，簡直沒有天理！”

“怎么就沒有天理了？”顧海玲呲牙咧嘴用力擰張健雄的胳膊。“你說！你說啊！”然后，他又一口咬在他肩膀。

好在，張健雄已經習慣了，他后背上早已是傷痕累累。

張健雄說，誰要問他有多愛顧海玲，那就看他身上的疤痕就知道愛她有多深了。

“好……我不跟你這種每個月都流血卻死不了的人爭了！我爭個什么勁兒啊，我！”

“你真流氓！”

“起開！別理我！看見你就想死！”張健雄生氣地站了起來。

“呵呵！好吧，那你就去屎吧！”顧海玲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想幫張健雄也拍一拍的，結果他看了一眼她便走開了，向樓下張望。

樓下突然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喂，前面那位男生等一下，你的錢包掉了！”

顧海玲也湊過來朝樓下張望，果然看見一位女生優雅地追趕前面騎單車的男生，然后倆人站定聊了起來，大概有五六分鐘，那個男生才又騎了起來。

顧海玲咯咯笑。“這應該有故事啊！怎么這么快就結束了，而且什么都沒發生？”

“不然呢？”

“不然那個男生應該折回來載上女生啊！說謝謝你什么的，然后請吃頓飯，然后就那什么啦……”

“就什么啦？”

“你說就什么啦！別跟我廢話！”

然后顧海玲剛說完，那個男生真折了回來，跟那個女生說笑了幾句，成功載上她朝前走。

顧海玲得意洋洋瞧著張健雄。“看吧，你們男生都這樣，沒一個好東西！”

張健雄沒理會她，繼續朝那輛單車張望。“咦，他是不是騎慢了？”

“當然啦，人家是故意的嘛！”

“為什么？”

“嘿！故意的是嗎？難道你不會泡妞嗎？”

“換做是我，當然希望早一點到那個……然后……”

顧海玲懶得搭理他，簡直沒有正形，只好轉移話題說：“你知道我以前遇見過最浪漫的男生什么樣嗎？”

“什么樣？”

“就是在想哭的時候還在堅強的笑。”

“啊？”

“當一個男生因為愛你，從男孩兒一下子變成了男人，你知道那是多么的浪漫嗎？”

“噢。也是啊。幾點了？”

顧海玲低頭看表。“十一點……半。呵呵！怎么了？你著急約會去啊？”

“什么？教學樓門鎖了，咱們出不去了！”

“啊……都怪你，聊起來沒完沒了！”

見她這么在意，張健雄反倒安心了，踏踏實實躺倒在地，雙手墊在頭下，仰望星空。“哎，快躺下！”

顧海玲揪著他褲管說：“干嘛？出不去了！”

“躺下！”

“你嚷什么！”不容顧海玲反應過來，就被張健雄一把拉到身旁。“啊！你干什么？”

“看，星空多美！”

顧海玲沒好氣地說：“美個屁！出不去了，怎么辦啊？”

“誰讓你說起話來沒完沒了！”

“明明是你嘚嘚沒完！”

“哎！”

“哎你個頭！”說著，顧海玲帶著哭腔。

“行了！”張健雄把她的頭摟進懷里，“反正走不了了，踏踏實實陪我待著吧！”

顧海玲慢慢冷靜下來，這似乎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這怎么睡啊！又冷又硬的！”

“來，趴我身上！”

“干嘛？”顧海玲一下子嬌滴滴起來，以為他這時候還想著什么齷齪的事情。

“來吧！”張健雄一把將她拉到身上。“軟不軟？溫暖不溫暖？”

“嗯。”顧海玲一下子沒了反抗的意識，趴在張健雄身上，與他深情對望，感覺整個身體都酥了！這下輪到她胡思亂想那些齷齪的東西。

顧海玲不再說話，乖乖貼在他胸口，一邊聽他強烈的心跳，一邊想象美好的未來，慢慢進入了夢鄉。

所以在動車上時隔五年再次見到他的時候，顧海玲的心跳仍會如此凌亂！

她在想，如今張健雄會是什么樣子呢？見到她，他會作何表情？說些什么？她又將如何作答……很多問題都一股腦兒涌出來，逼得她有些喘不過氣，迫不及待朝他繼續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