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陽光不算刺眼，天地一片暖黃，我沿著一條荒蕪的馬路向北邊的一座矮山走去，到半山腰時，我瞟見西邊一座灰白色建筑里閃出幾個手里持槍的灰綠色身影，嘴里低低咒罵一句，我立刻滾到路旁的土溝里裝死，沒一會兒，耳邊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心里暗自慶幸時，只聽得一個聲音說：“你去看看那個人，是真死了還是裝死。”心一下子揪起來了。

一個陰影覆蓋過來。是真死還是裝死很容易就能分辨，我抱著必死的決心睜開眼，是個中年士兵，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我低聲哀求：“大哥，求求你，我不想死。”他把一小塊象牙塞到我手里，起身離開。

“是死的。”

我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那就把她丟掉，別在這里礙眼。”

我被人扛起，緩慢的移動著，我繼續裝死。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他低聲對我說：“你忍著點。”沒等我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我就自由落體了，這是跳樓的感覺吧。我蒙了，還沒來得及害怕，我就“安全著陸”了。

我去，真疼。

我身下綿軟的土地救了我一命，不然就活活摔死了，微微睜眼，看到他站在高處，掃了我一眼就離開了。

遇到好人了。我這么想著，起身看了看周圍，這是一片空曠的沒有生機的草原，到處都是枯死的及腳踝的野草和……死人。我得離開這里，我正打算站起來，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叫罵聲。

這么快？！我趕緊躺下裝死。

“不要動我孩子！！”“憑什么抓人！！”“他馬上就25歲了啊！”

叫罵聲此起彼伏，不用看就知道，大概是保衛隊又抓了一群少年過來準備行刑，但是父母攔著不讓殺——沒錯，這個世界，少年是不允許存在的，只有中老年人才可以存活——這里的規矩——一旦發現年輕人，格殺勿論。

“壞了規矩的分明是你們！”“早前說好的事怎么說反悔就反悔？！”保衛隊大聲斥駁。

可這并未平息那些為人父母的怒火。叫罵聲持續了一會兒，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來：“好吧，不殺了，都起來吧，走吧走吧。”我認得這個聲音，別聽這聲音年輕，其實這個人已經六十多歲了。

我睜開眼，發現那些剛被抓來的孩子陸續走出墳場，一些裝死的人甚至都起來了，我翻了個身也打算爬起來，忽的看到身旁的一具尸體——一個女孩兒，黯淡的雙眼中依稀可以看到驚恐的神情，頭上的血窟窿顏色深紅，干涸的血液在臉上縱橫仿佛在申訴世道的不公，西方天空的暖黃摻入一絲血紅——不對勁！

我停住即將爬起的動作，迅速又輕微的躺了下去，剛躺下，耳邊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槍聲，父母絕望的尖叫和孩子痛苦的呻吟，還有肉體倒地的聲音。

應該……沒有發現我吧……

槍聲消失，一切歸于沉寂，連原先的哭喊都突然停止，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砰！”

我睜開眼，驚恐，絕望，不甘。我的頭很空，有溫暖的液體在大腦中奔流，然后爬到臉上，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身體，連動動手指都做不到。摻入一絲血紅的暖黃天地霎時變得鮮紅無比，視線漸漸模糊，我聽到自己漸漸微弱的心跳，我想發出聲音卻做不到，黑暗一點點吞噬我的視線。恍惚間我聽到一陣腳步聲，有一個人在我身邊停下，我看不到他，只聽得悠悠嘆息。

“太可惜了。”

我陷入冰冷而絕望的黑暗中，只有手里的象牙還存留一絲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