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歲那年，被父皇當做禮物送給了西周。

在西周的七年里，我受盡折磨，忍受屈辱。

西周皇帝曾隔著一面屏風，撕破我的衣裙，被迫與之相交。

也曾讓我穿著什么都遮不住的紗衣，踩在瓷片上，一步一生蓮。

我折斷脊梁，打碎傲骨，曲意逢迎。

只為了活下去。

1

東晉大軍殺入西周皇宮的時候，我安靜的坐在西周皇帝的尸體旁。

華麗的衣裙上滿是鮮血，手里攥著一根金釵。

片刻前，這根金釵插入西周皇帝的脖頸，溫熱的血噴濺在我臉上，我恍若未覺，手下用力，直到金釵完全沒入。

“本宮離家多年，給父皇準備的這份歸家禮物，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我含笑的看向西周皇帝，示意他們帶上。

說完不顧他們看向我時復雜的眼神，緩緩起身朝外走去。

只是在路過蕭寂的時候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我是東晉的嫡長公主，也是……蕭寂的妻。

可我不受父皇寵愛，也沒有得到蕭寂的愛。

大婚當日，他躲進書房，喝得酩酊大醉。

成婚月余，不曾圓房。

西周當時國力強盛，父皇想要討好西周皇帝，想到了和親，但……東晉只有兩位公主，一個是他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一個是我這個可有可無的長公主。

父皇荒唐的不顧群臣反對，將我送上了和親的隊伍。

如今，七年過去了。

父皇，你可曾……想起過我。

回東晉的路很長，一如當年來到西周。

當年的我年少青澀，想著，就這樣在西周好好活下去吧，完全不知道，我在西周會遭遇什么。

從我踏進西周皇宮起，我便淪為了玩物，我的天真被殺死，被打進無盡的黑暗里。

后來，我為了活下去，拋去一切自尊，討好西周皇帝。

在我的努力下，我睡上了床，吃上了飯。

不用再去睡馬廄角落，也不用去跟野狗搶食。

西周人崇尚強大，而我，跟只螞蟻一樣，他們輕輕一捏，就能拿走我的命。

他們喜歡看我倉皇逃竄的模樣，喜歡看我被他們盡情玩弄無法掙脫的模樣。

那又怎樣，如今，他們最瞧不起的螞蟻，殺死了他們的王。

比我先到的，是我親手殺了西周皇帝的消息。

我遙遙的看到城樓上的那一抹明黃。

他為什么來接我，我心知肚明。

“我的兒，這些年苦了你了，你可怪父皇狠心。”

“朕也是不得已啊，當年卿卿才十五，她還那么小……”

“父皇為國為民，疼惜幼妹，何錯之有？”

當年，我也才十六呢。

或許是對我的愧疚，或許是因為我拿下了西周皇帝的一條命，父皇大手一揮：

“想要什么賞賜你說。”

我看了一眼蕭寂，他立馬如臨大敵，當初在我去和親的時候，父皇就讓我二人和離了。

“兒臣想要萬兩黃金，田地若干，旺鋪二十間，以及……執掌內閣。”

我看著父皇的表情從“就這”到震驚，微微一笑。

一旁的官員直呼不可，言語里盡是對我的看輕。

就連蕭寂也是瞪大了雙眼。

“父皇，兒臣已經沒有了生兒育女的資格，也沒有了尋覓良人的機會，這些年，我像條狗一樣，在西周茍延殘喘，任他們欺辱……”

我直直的看著父皇，一字一句的道出我的遭遇，還未等我說完，父皇便扭過頭：

“好，朕答應你。”

我又看向剛剛反對聲音最大的官員：

“李大人，是不是在你眼里，本宮就不應該活著回來？”

他看了一眼父皇不悅的神色，連忙跪下，大呼不敢。

其他人也跟著低下頭，不敢與我對視。

“你不必如此自暴自棄，你是我東晉的功臣，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父皇嘆了口氣，心疼的說道。

我看著他未達眼底的情緒，斂下眸子：

“兒臣，謝父皇。”

2

我如愿以償的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公主府也按照我的要求在加緊修建。

這些日子，伺候我的宮人都戰戰兢兢，生怕惹怒了我。

無他，只因為我這段時間處理了不少人。

背地里說我的，我拔了舌頭，煮了看著她們吃了下去。

我這些年受過的苦，可不是用來讓她們作談資的。

也不是為了讓她們忘恩負義的。

如今，我執掌內閣，宮中但凡有超過兩百兩的開支，都得經我審批。

內閣是我母后一手設立的，為的就是節源開支，這些年，握在繼后手里，也夠久了。

我的公主府在我的督促下，比先前更加的華麗恢弘。

姜卿卿為此沒少來找我，讓我不要太過奢侈，但她每次過來，都會帶些東西，然后賴在我府上，非要吃過飯才走。

我修葺公主府的錢財并不是從內閣支出，繼后并沒有辦法，更何況，就算是，她們也沒有辦法，只要我功臣的這個身份在一日，她們便奈何不了我。

我回來后，性情與從前大不相同。

從前的我勤儉低調，而現在，我極盡奢華，性子張揚，且陰晴不定。

彈劾我的折子上了又上，但我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在父皇一次又一次的維護我后，眾人不再敢觸我的霉頭。

如今，我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至少明面上是，因為他要做給天下人看。

我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從來沒享受的榮寵，日日對府里長得俊俏些的侍衛拋出橄欖枝。

現在的我，沒有了從前的自卑怯弱，渾身透著的是驕矜嫵媚。

即使我不再干凈，也能勾的那些人面紅耳赤。

但我又覺得沒意思，最后又轉身離去。

只有一個木訥的侍衛，始終不為所動，他身上透露著一股干凈的氣息，眼神里什么都沒有，干凈極了。

天氣漸漸轉涼，有個辦事麻利的侍衛建議我去城外看看紅楓。

我想了想，同意了，有很多年都沒有看過那紅如烈火的紅楓了。

“皇姐！”

我轉頭望去，是一臉驚喜的姜卿卿，她走上前，試圖攬過我的手，我后退了半步。

她一臉失望。

我一臉復雜的看向她，小時候，她會把她得到的東西都分我一份，也會跟在我后面，一口一個皇姐叫的親切。

但是我現在，真的無法與她像從前那般親近。

從前，我的快樂來自于她，可是我的苦難，好像也是因為她。

跟在她后面的，是蕭寂。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我不想同她親近的另外一個原因。

我曾經的夫君，我曾經的光，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后，為她保駕護航。

“皇姐……你也來看紅楓嗎？”

秦卿卿再次試探性的喚我，她的眼睛太亮了，亮的我無法直視。

“嗯。”我只能胡亂的回答，用來遮掩我此刻的慌亂，遮掩我那……齷齪的想法。

“皇姐，那我們一起吧。”

我沒有回答，只是轉身，她雀躍的跟在我身邊。

我看了一眼蕭寂，秦卿卿立馬說：

“你不要跟著了，我要和我皇姐一起。”

“皇姐，你別喜歡蕭寂了。”

走遠后，秦卿卿突然和我說，我疑惑的看向她。

“蕭寂這個人，不值得。”

“當年，他與你成婚前一晚，他來找我，說他中意我。”

“你被父皇送去和親之前，他在御書房呆了很久。”

“這些年，他對外說是你大義，但是老是來找我，趕都趕不走。”

我深深的看了秦卿卿一眼，她說的，我或多或少都猜到了，只是，她竟天真的以為，我對蕭寂還念念不忘？

“你不喜歡他嗎？他跟了你這么多年，你也早過了成婚的年紀。”

“不喜歡。”

我抬頭看著眼前的大片紅色，思緒飄到了我跟蕭寂大婚那天。

那時我滿心滿眼的以為，我已經握住我的幸福了，想不到，那只是我噩夢的開始。

3

“皇姐……皇姐。”

秦卿卿的聲音將我從回憶里拉出來。

我這才意識到，四周有些過于的安靜。

我們不知不覺走到了深處，我暗道不好，拉著秦卿卿往外走。

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細響，本該在夜晚出現的狼群，此刻正虎視眈眈的盯著我們。

跟著我身后的侍衛不多，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皇……皇姐，怎么辦，怎么會有狼？”

是啊，怎么會有狼，這紅楓林平日里人來人往，雖是在深處，也不至于會有狼才對。

況且現在又還是白天。

“先走，回去了再說。”

狼群一步步逼近，死死的盯著我和秦卿卿，侍衛上前，試圖驅趕，卻也無濟于事。

人與狼就這么僵持著。

它們的頭狼在哪？

狼群都是有頭狼的，找到頭狼，先斬頭狼。

我的目光在狼群中徘徊，試圖找到頭狼的位置，但它隱藏的極好。

最終，我的目光在三匹狼上鎖定，它們呈“山”形站立，我想，那在后面的應該就是頭狼了。

“右手處，三狼中間那匹，先斬它。”

我朝著侍衛說道。

奇怪的是，大部分狼還是朝著我和秦卿卿襲來，我們只能慌忙躲閃，即使有侍衛護著，但還是不可避免的被抓傷。

怎么回事？

我開始查看身上有沒有什么多余的東西，又看向秦卿卿，她明白了我的意思，最終扯下腰間的香囊。

“這香囊是我今早新換的。”

我接過香囊用力朝遠處擲去，狼群的注意力很快被那香囊吸引，對我們的攻擊瞬間停止。

此時，頭狼哀嚎一聲后倒下。

得手了。

隨著頭狼的倒下，其余的狼瞬間失去目標，一窩蜂的朝著那香囊奔去，剩下一兩只，還在死死盯著秦卿卿。

應該是她身上還有殘余的味道。

此時的我們已經沒了大部分的力氣，都在剛剛躲閃之時消耗的差不多了，再加上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帶著傷，怕是只能用命豁出去了。

我看到一個淡青色的東西飛了過去，是秦卿卿的外衫！

我震驚的看向她。

“皇姐，命重要。”

她只是堅定的同我說。

是啊，命最重要，我在西周之時，不也是這樣想的嗎。

狼群發現被戲耍之后，格外的憤怒，一聲接一聲的狼嚎此起彼伏。

這次，狼群的目標變成了我們所有人。

但是沒有頭狼發布指令，它們的攻擊顯得有些雜亂，沒有章法。

我拔下發髻里插的發簪握在手里，想著，不會那么被動。

手里的發簪被拿走，取而代之的是冰涼的觸感，我低頭一看，秦卿卿往我手里放了一把匕首，小巧精致。

“皇姐，這匕首是去歲皇兄給我的，鋒利無比，我早就想給你了。”

她眼睛里裝著震驚的我。

我用匕首擋下了兩波狼的攻擊，但畢竟一寸短一寸險，我還是受了不少的傷。

一旁的秦卿卿也沒好到哪里去。

簪子上已經沾了血，滴落在地上，也滴在我心間。

就在我以為今日要折在這里時，救援的人到了。

蕭寂著急的看向暈靠在一旁的秦卿卿，脫下外衣給她披上，滿臉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