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紀念的那年和我之間，隔了一整個中學時代，青澀，孤寂，荒蕪的，為了經歷而經歷的，六年。

六年里我曾覺得未來無限光明，也曾深陷無邊的絕望，無處可說，無人可解，聽到最多的話便是，“這點年紀懂什么”。

好一個為賦新詞強說愁，好一個自尋煩惱。我不想辯駁的，本來，可是所有人都在說，于是我也開口，開口卻忘言。

看吧，連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又有什么資格尋求他人的認可。

我無能為力，我措手不及，我痛哭流涕，在腦海里構想了無數遍最后還是只能向著自己報復發泄。我的靈魂曾如此逼迫肉體，不明所以卻無法抽離。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愛你，全世界我最愛你。可是，還是只能對不起了，對不起。

對不起，我愛你。或者我愛你，對不起。漸漸的，我開始分辨不出，它們哪一種排在前面，哪一種才是正確的，究竟。

理智告訴我兩者都錯，感性卻又把我往另一條路上推。

那條路上什么都沒有，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去，可我還是去了，最終。

我真的從未弄清楚自己，或者說，我從未真正試圖去了解。因為害怕，對，害怕。或許還有歉疚，總有一點吧。

可明明，我不想這樣的，啊。

我曾有五彩斑斕的夢想，也曾有努力實現它的愿望，但我始終做不到，我的疲憊與惰性毀了我，也就是說，打碎這一切的，是我自己，親手。

一眼就能看到死的人，活著真是無聊透頂，行尸走肉，是個非常貼切的形容。我曾一度鄙夷這類人。

可是，他們又做錯了什么呢？他們生來如此，懦弱且該死。渾渾噩噩，下落不明。

如果說毅力與智慧是上天賜予的天賦，那懶惰與愚笨又何嘗不是，都說本性難移，然而違背本性又談何容易。

但，這樣的命運，若說冥冥中沒有與生俱來的天賦指引，我是不信的。這世界無時無刻不在上演戲劇，有些人的角色設定就得是平庸，是俗，是惡。

高估自己是很危險的，會讓人頭暈目眩。

以至于看不清腳下與前路，會跌倒，或失足，正所謂登高跌重，誰也逃不過自己命中注定的苦。

每個蒙受苦難的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它們是苦難的根，是苦難本身。

不要試圖去探究別人的根源，萬物起源于一處，善惡亦是同根生。有人扮演善，那么對立面的扮演者就也不可或缺。

我曾堅信自己的獨一無二，無限高傲得以為自己與眾不同。卻忘了眾生百相，皆為我相。我在人群中尋找自己，最終把自己遺棄于人群。最終認命，其實我與世人，并無不同。

那些孩提般驕傲的幻想破滅后沒有泡沫，只有一陣清風，輕輕地，刮去我未發出的嗚咽與嘆息。

我還沒到嘆息的年紀，于是，當我直面這一切的一切時，只是笑。

笑容是謊言堆砌的堡壘，艱難庇佑著那零星掩耳盜鈴的忠誠。世上從未有真正的坦誠，我們尚且不可能做到對自己坦誠，更遑論與他人交心。

摻雜著虛偽的交心實在可怕，但也不可避免，也是無可厚非。

所以我們微笑再微笑，情不自禁，笑了又笑，一笑了之。

不了也罷。

也罷。

說服自己這便是成熟的代價。

真正的成熟或許是，不再自欺欺人地替所有人掩飾他們的骯臟與不堪，包括自己，不再擅自給一切情感蓋上遮羞布，撕碎后大聲宣告：對，我就是在這樣窒息的環境下活著，怎樣？

不怎么樣，沒勁透了，實話實說。

可稱之為實話的就一定是真話嗎？很難說，不是指真話的鑒定方法很難說，而是指真話本身是否存在很難說。到底什么是真話？為何要說真話？怎樣說真話？

問題很多，無人能答。

都說聽從心的聲音，可是，我的心是啞巴。從不發出任何聲響，從未確切告訴過我什么。

時常這樣想，是吧。這也難怪。活在世上，就很難不多想。

總之我的心不會清晰地對我說話，它模棱兩可，它點到為止，永遠含蓄，克制。

并非天機不可泄露，我想，只是潛意識里，我也沒有堅定的信念，也就沒有所謂心聲的指引。

一直以為它是啞巴，其實，雖然不愿承認，但似乎我才是聾子。

所以才會在夜里輾轉反側，所以才會聽不見任何堅定的回答，所以才會言不由衷，所以才會害怕，所以才會在夢里也止不住發抖，所以。

所以哭泣，眼淚比靈魂還重。干涸在臉上，卻比羽毛還輕。怎么都扒不開。

啞巴或是聾子，聽不見或不存在，憂傷或平靜。我分不清。

似乎都一樣，都一樣，吧。

真的，都一樣，嗎？

我再次質問自己，不出意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我對著一潭死水，激蕩再激蕩，依舊風平浪靜。

就好像，所謂歲月靜好。

真好啊，真好。

你說呢？